手心里的月牙弯钩变得灼热,和风细雨般的温柔不住地往脉络里钻,陆杳毫不犹豫地转身,回到了钟鼓楼上,眼神黏住檐顶的那道高挑人影。
这人什么也没说,只用那双乌黑且安详的眼睛平和地望进黑夜,无声等待着。
“师尊,是帛金兽。”
陆杳主动开口,他好像明白了师尊在等什么,“它们擅长取就近之物化形,极爱攒收发亮的东西,可灵智较低,通常群居而生,天性畏怯胆小,是不会涉足人类居所的,这回不知为何,会来到锦州城……”
苏纨敏锐地抓住了「取就近之物化形」,得知它们肯定见过嫦姝,方得以借她面貌混入城中行不轨之事。
他阖目敛下鸦睫,感受真气汇集之地,确认了数道真气全然偏往东南后,自行御风往东南去。
与此同时,紫褐人影乘剑,顺着二人消失的方向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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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脉蜿蜒,在长夜里曲折离奇,幻成恐怖蛇形,缠围在周侧。
炎火真气浓烈,自地底冒出,二人赶到山脚,陆杳准备找找通往地底的暗道,他师尊已面色阴冷地盯着地面,手中凝聚火气,劈掌破空,刹那间狂风呼啸,大地发出低沉震动,附近群山战抖,一道裂纹自地面横生,露出内里的一片闪闪发光来。
不等他做出反应,眼前人纵身跃下裂缝,消失在金光里。
陆杳忙跟上去,下到裂缝才发现地底竟是空心的,里面摆满了金子,石子,玉雕之类的物件,它们在烛火映照下的发的光,几乎要把人眼灼瞎。
在一堆闪闪发光的物件里,有只巨大的帛金兽倒在一旁,体型是先前看到的那只的三四倍,它明显已经死去多时了,身躯里插着无数弓箭,腹部的位置早开始腐烂,散发出阵阵难闻又令人作呕的气味。
“五师叔……”
有人虚弱地唤了一声,嘶哑的嗓音仍是难掩激动之情。
珠宝碎瓷石子等堆得高高的,乱七八糟,不认真看根本发现不了里面还有个脑袋。
苏纨挥袖掀开小山堆似的杂物,将埋在里面的少女用真气卷至跟前,瞧着她小脸煞白憔悴,浑身瘫软无力,衣衫沾着泥土,不知是受了什么苦,先替她渡了真气过去,助她稳住心脉。
“五师叔,你可算来了!你不知道,它们太坏了,不给我吃的就算了,还把我埋在这堆破铜烂铁里,让我跟一头腐烂的死尸呆在一起,呜呜呜……”
被渡送真气的嫦姝有了气力后,又变得活泼起来,先哭得稀里哗啦,诉说着她这些天来受的委屈,“你跟师尊要是再不来救我,我就真没了……”
“你师尊呢?”
苏纨知道,徐清翊再怎么说也不会抛下他这关门弟子不顾。
“唉,说来话长,本来师尊与我等一并启程去往浮玉山,哪知半路突生变故,我被幻象所蒙骗,落入了地陷之中,”
嫦姝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情,拧紧秀眉,明艳照人的容貌上添了抹怒色,“不过那暗算我等的恶人被师尊打伤了,我便趁机拿起石块砸晕他逃了出来。”
“恶人?你可知他的模样?”
“我一心想着逃出虎口,砸晕他就跑了。可恶!当时应该多砸几下的!”
她一想到当时的情形就无比懊悔,只恨自己没下狠手。
“那你又怎么被帛金兽缠上了?”
“说到这个就气,这些帛金兽抢了我师尊给我的传音铃,我想拿回来,哪知它们力大无穷,我势单力薄,就被它们丢到这里来了。”
她看向那头死了很久的巨兽,“不过很奇怪,都说兽类凶猛无比,这些天它们除了不给我东西吃,倒也并没有伤我,只是每日都会带些金光闪闪的东西回来,摆放在那只巨兽身边。”
“或者是因为,它们不知道什么是死亡。”
苏纨望着这满是金灿的地洞,意味深长。
“嗯?”
嫦姝没明白其中深意。
“就是说,它们以为,这只母兽只是睡着了。”
陆杳已然明白过来。
“二娃师弟!你怎么也在这儿?”
听到声音,嫦姝终于瞅见她五师叔身后还跟了个少年,她不由想到自己刚刚哭得涕泪交加,心恍然一沉:完了,她这个做师姐的一世英名,竟毁于一旦,实在太丢脸了。
“既然传音铃在,想必你师尊很快就能找来。”
苏纨看着她的表情千变万化,觉得好笑,挂在腰间的聚灵囊仿佛动了动,在一片耀眼的光芒中,那团泛着白光的残魂都被淹没了。
他指尖一挥,不动声色地将那团残魂收入聚灵囊,稍微侧眸,眼神中的肃杀阴翳波涛汹涌,幽幽道:“鼠雀之辈,赶紧滚出来!”
第37章 为难
后方一阵窸窣声传来, 有人从暗处走出,手持佩剑,笑盈盈行礼道:“是在下愚钝, 还以为凭雕虫小技就能瞒过道君法眼, 不曾想只是班门弄斧罢了。”
这人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 长得眉清目秀的,乌亮的头发用鎏金穿枝笄挽于顶端,一拢紫褐银纹道袍加身,腰间挂着一枚沉香木制成的令牌, 上书——「葭」。
“五师叔,他是葭山门的人。”
嫦姝见令牌便知晓其身份。
对于葭山门,苏纨是有些印象——炼兽之法兴起时,葭山门就已经是众多炼兽门派里的大派之一了。
“道友好眼力,在下葭山门赵余涯, 见过赭玄道君!”
他一举一动恭谨却不卑屈。
“你们炼兽的阴险恶毒, 行事鬼祟,这回又想作甚!”嫦姝恨炼兽门派不极。
炼器和炼兽两派理念不同,于炼器门派来看, 炼兽有违道法自然, 取捷径者, 好比肉腐出虫,鱼枯生蠹,而后怠慢忘身,祸灾乃作;炼兽者则认为炼器法门抱残守缺,不懂事异则备变, 应将陈旧推翻革新, 才能使道界长久。
两种流派的斗争, 持续百年之久,中途有不少炼器门派或变革或倒塌,独余南华道成了守旧之首,遭侵扰纷争无数。
“道友此言差矣,在下认为善恶不可一言以蔽之。此回是在下路过锦州城,看了城主张贴的文告,想将那妖魔除去,替世人分忧,未想降妖除魔之路,再次撞见赭玄道君,在下并非是有心为之,望道君明辨。”
赵余涯从容轻缓地道出其由。
“再次?”
苏纨在他词句上稍加斟酌,敏锐地咬住了这两个字,他幽黑的眼珠一转,看向陆杳。
陆杳认真点了点头,这人的确与他们有过擦肩之缘。
“是在道界的天元山附近,道君当日行色匆匆,虽有幕篱遮面,但您那御风行空之术着实令在下开眼。”
似是想起那日场景,他不觉笑一笑。
苏纨可笑不出来,他神色冷如粹冰,心里堵上层层阴郁:原来还没出道界,他就已经被人认出来了,真是一天到晚,净干些没用的事情!
“对了,在下借道君之威进入地洞,却未曾见到那妖兽,倒是这位道友,跟锦州城通缉文告上的画像生得一模一样……”
赵余涯看向嫦姝,目光柔和。
“通缉文告?画像?什么意思?”
嫦姝显然还不知道自己身陷在怎样的一场乌龙风波里。
“这些帛金兽借你的脸混入锦州城行偷鸡摸狗之事,现在满城是通缉你的画像文告。”
苏纨轻描淡写。
“什么!”
嫦姝惊讶地大叫一声,血忽是涌到了她那张粉嫩的脸颊上,她咬紧牙关,牙关咯咯作响,两腮气鼓鼓的,忿忿地说,“这些坏家伙!啊呀气死我了!我非剥了它们的皮不可!”
她顺手抄起旁侧磨得发亮的铁杵,凭着一股子熊熊燃烧的火气往前冲了两步,肚子突然发出一声不合时宜的「咕噜」。
整个地洞都安静下来,显得那声「咕噜」特别清晰,在空旷的洞内隐隐回荡。
盯着少女急刹步子,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的身影,苏纨忍俊不禁,唇齿间绽出一抹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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