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纨见这疯子突然不疯了,瞬间觉得怪无趣儿的。
莫秋折当真是奇怪极了,他表现得如同抱薪救火之徒,最终火未救到,人且落得个引火自焚的下场,只剩骨头化成的灰烬还在冒着逐渐冷却的灰烟。
“三师兄他……竟如此恨我。”
苏纨为演好这场戏,引徐清翊出手救他,硬生生地受了一剑,现在胸口还疼得厉害,面上则佯装忧愁,眉眼淡淡地敛下,扶住胸口的断剑,作病弱西子胜三分之态。
前方那人头也未回,冷然出声:“你明明可以躲过这一剑。”
苏纨将套着银环的手腕伸到他面前,银环细细的,徐清翊设下的水系封印化为精致的纹路,缠绕在环面,衬托出那玉腕骨节清秀,隐隐带着脆弱之感。
“师兄给我这个,不就是为让我莫要滥用修为生事吗?我与三师兄之间积怨太深,总该是想方设法了结,见他这痛苦模样,我心里也不大好受。”
他心里是非常不好受,莫秋折这狗东西不仅拿青光锥形箭扎他,今日又捅了他一剑,他这人睚眦必报,有朝一日,定要把他欠他的那条腿取下来!
苏纨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他是落在阴影里的种子,靠啃食自身血肉,消磨满腔热意,摸爬滚打,方才长成了一株根骨歪斜的苍木。
他掌心的血早凝结成块,覆盖住血淋淋的断刃,欲要使力抽出,倏地捕捉到跟前人的身形微不可闻地晃动了下,这使他想起了那只在晴空里摇摇欲坠的纸鸢。
他下意识地去伸手扶住他,却在触碰到那人脊背的一刹那,被他猛地躲开,之前在地牢里他与他肌肤相触后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
苏纨眼睑微抬,对上一双倏然转寒且深邃无底的灰眸,其眉宇间透露着阴沉,脸上尽是毫不掩饰的狠厉之色。
这是他头一回在徐清翊脸上见到这样的神情,不觉愣了两秒。
那人好像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仓促别过脸,从高墙急遽落下,转眼间,他雪白的衣角已消失在殿门边,只余留一句:
“你自去药堂治伤。”
苏纨盯着自己沾满了血的手,恍然大悟那种不对劲的感觉从何而来,活人与死人最大的区别在于温度,正常人哪怕体温再低,也总是暖和的,可他碰到徐清翊的时候,没有从他身上感觉到一丝温度,反倒是冷冰冰的,这个人,根本不像个活人。
他封住自身痛感,毫不犹豫地从胸口拔出断剑,目光沉沉,召出烈火将它烧成齑粉,之前屏去的炎火真气也慢慢回涌,亲昵地抚慰着他的伤口。
月明星稀,隐约闻见几声鸦鸣。
东侧的寝殿外仍旧有层噤声咒制成的结界,结界之内,寒气乍起,如凛冽严冬突袭,杀的人措手不及。
徐清翊凝息屏神,脸色灰白,睫毛低垂,长而密的睫翼在眼睑处落下一层青色,仿佛停着一只即将振翅的蝶。
他正是这满室寒气之源,其躯体内的寒凉仿若活了一般,化成无法控制的洪水猛兽,肆意撕咬冲撞。
凤明离火丹散落一地,此丹药药性赤烈,本是为压制寒毒而生,时日一长久,竟也变得毫无作用。
白日里那人的脸恍然在脑海里闪过,令他眼底浮起一片阴云,他深知莫秋折的恨意从何而来,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可时机,还不够。
他既能救他,也能杀他,但绝非是轻易的将他杀死。
随着剧烈的咳嗽声响起,其嘴角处涌出一股鲜红的血液,顺着下颚淌落,将素白衣襟染成猩红。
他见惯不惊,用手背擦去血迹,拖长的血痕遗留在脸颊,给清冷的面容添上一抹不寻常的妖冶。
徐清翊聚周身真气于灵府,试图压住混乱得寒气,不料竟是猛遭反噬,吐出一大口血来,肺部仿佛被血气堵塞,差些让他窒息。
他颓然倒在冰冷的地板上,银白的霜花自其身向四周铺陈开去,席卷整座寝殿。
地上的人冷得瑟瑟发抖,消瘦的身体蜷缩成一团,胡乱地抓住结了霜的凤明离火丹往嘴里塞。
他不能死,他得活着。
又是那个梦。
苏纨只躺在墙檐上眯了会儿,那浑身湿透的少年便入了他的梦境。
他还是坐在他对面,敛着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瘦弱的身躯冻得僵直且无力,细软的头发丝淌着水珠,一滴一滴的砸落在地上。
苏纨觉得这莫是个水鬼,被原主不留心杀了,结果就在梦里找他寻仇来了?
他移步走过去,在少年身边蹲下,托着腮试探地问他:“小东西,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呆愣了会儿,垂下脑袋,一双漂亮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没有血色的嘴唇微微蠕动:“冷。”
“冷就去寻个火炉子好生烤一烤,别再来我梦里转悠,不然我饿了会吃小孩儿的!”苏纨阴恻恻的笑起来,眸里闪着幽暗的光,看着直叫人毛骨悚然。
“听懂了吗?”
他威胁之意挂在唇齿边,露出凶狠的獠牙。
这下小水鬼该是吓得不敢再扰他清梦了,苏纨欲要起身,少年忽然小心翼翼地捉住了他的手指,突如其来的寒凉让他眼神阴翳,陡然沉下了脸:“你想死吗?”
少年畏缩地松开手,却并未收回去,而是悬在半空,默默地收拢冻得红肿的五指,念念不舍的把之前够到的暖意攒在手心里。
真晦气!
苏纨在犹豫要不要拿火给他一把焚化了,鸦鸣骤然在耳边响起,令打盹的他惊醒过来。
入眼的是只遍体通黑的乌鸦,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来转去,棕红的喙里发出几声丧鸣,又难听又刺耳。
更晦气了!
他不耐烦地将它打落,从墙檐上坐起来:什么阴间来的鬼东西都给他碰上了!
怒火涌上心头,睡意被驱散干净,苏纨想去其他峰头游荡一会儿,余光里一抹银白惹眼,在东侧寝殿外的噤声结界里绽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往上攀爬,似忽入凛冬之境,既壮观又诡异万分。
深更半夜的,徐清翊这是在修炼什么功法?
本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他抽出一缕神识,放入那半死不活的乌鸦体内。
玄鸟黑砭石似的眼珠里闪过一缕火光,展开翅膀,往东侧的结界飞去。
寝殿里寒气逼人,白霜覆盖住殿内所有陈设,使它们变成银装素裹的模样。
乌黑的鸦雀破开殿外结界,钻了进来,见眼前的景象,疑惑地晃了晃圆圆的脑袋。
白霜仿佛是鲜活的,觉察到外来的灵物,借着寒气「嘶嘶」地爬上来,像是一条蓄势待发欲捕猎的毒蛇。
乌鸦眼里的火光乍现,炎烈猛地灌了满室,下一刻,那鸦雀摇身一变,白袍青年长身鹤立,脚尖刚落地,白霜携寒气疾速退减,似乎见了令它们战战兢兢的天敌。
苏纨打量一眼寒室,露出满意的神色:不愧是他看中的人,实力果真不错!
直到目光瞟到蜷缩在书案旁边的人影时,他面色蓦地凝固住,踱步上前,满地寒霜随着其步履靠近一寸一寸的被逼退,直至躲回那昏迷不醒之人的身体里。
第6章 施救
苏纨负手立于案台边,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人,他脸色煞白如纸,眉头未展,长而密的睫翼结了层稀薄的霜花,身躯颤抖,蜷曲成一团,气若游丝。
“师兄?”
他试着唤他一声,见这人未做出反应,遂用神识探进其躯壳查看,内里一片寒凉,寒气自丹田中的元婴而生,与混乱的真气交杂,没让他爆体而亡已是万幸。
正所谓月盈则亏,水满则溢,物极必反,这人修的功法太过阴寒,阴寒久积不散,才会形成反噬之象,造成寒毒侵体。
极寒之症自然要用极阳之火来化解,他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凤明离火丹,此丹是众火性丹药中,最为赤烈的一种,光是熬火就要用个九九八十一日,练成的概率又极低,一个丹炉能出个一两颗就不错了。
这样珍奇难炼的丹药,眼下对他体内的寒毒已然毫无作用,看来这寒毒跟着他并非是一日两日,要想除去怕是困难得很。
不然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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