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应和法家上不得台面,亦或者李斯是大奸大佞之臣?自己个儿出面应和,岂不是太奇怪了么?
李斯站在祭台的台矶之上,仿佛天生高人一等,仿佛根本不是那个出身闾阎的野民百姓,他慢慢展开宽袖,看向台下蝼蚁般的众生,道:“无错!今日之事,都是我李斯所为!”
“当真是他?!”
“他承认了!”
“竟真的是廷尉……”
“廷尉是魔怔了么?封禅大典对我大秦何其重要,廷尉怎么能如此呢?”
李斯不理会众人的质疑,目光淡淡的扫过羣臣流露出来的惊慌、失措、惊恐、鄙夷、不屑、冷嘲热讽与作壁上观,各种感情交织出一张大网,虚妄的、贪婪的、迫切的、饥渴的,凝结成的这张大网,名唤——朝廷。
李斯保持着这般高高在上的贵气,眼神微微下垂,睥睨着在场的所有人,淡淡的道:“李斯在这里问一句,今日封禅,到底为何?”
没人回答李斯,李斯也不需要任何人回答,自问自答的道:“皇权天授,报天地以功,保我大秦万年基业!但我大秦的万年基业,到底是甚么?难道是儒法之争?还是掩藏在儒法之后的,那些操控耍戏之人的争斗?!”
羣臣安静下来,静悄悄的听着李斯的质问。
“今日儒法之争的背后,在列羣臣最清楚不过,”李斯冷笑道:“自从封禅大典筹备伊始,儒法之争便你死我活,是谁促使单纯的学派争论,变成了如今这个局面?今日用儒学祭祀封禅,明日法家学士、法派臣子便会全部死无全尸!今日用法学祭祀封禅,明日儒家学士、儒派学子便会挫骨扬灰!这难道便是陛下想看到的封禅大典么?一旦封禅结束,表面光鲜皇权天授,内地里却是朝廷的分崩离析!”
没有人打断李斯的言辞,仿佛没有人敢打断李斯的言辞,李斯面上的笑容扩大了,那是一种野心勃勃的笑容,毫无畏惧,道:“不管是遗臭万年,还是挫骨扬灰,今日的祭祀,不能是法家的祭祀,也不能是儒家的祭祀!没有人能阻止这场既定的祭祀,没有人敢阻止这场既定的分崩,好,尔等不敢,我李斯敢为!”
陈慎之轻笑了一声,小声道:“大兄陛下的臣子,还挺有趣儿。”
“有趣儿?”嬴政侧眼看向陈慎之,这该当唤作有趣儿么?何其严肃之事,一不小心便要掉脑袋,陈慎之竟说这是有趣儿。
李斯最后将目光放在王绾身上,王绾凝视着李斯,重重的叹了口气,他乃是大秦第一任丞相,必然是内明聪明之人,甚么事情都无法逃过王绾的眼睛,其实他早就知晓。
无论是朝廷内斗,还是新旧派系想要借助儒法之争打个你死我活,其实王绾都知道,甚至……
王绾还知道,李斯为了打断今日的封禅大典,偷偷联络了魏国余孽,与离宫都尉合计上演了一场「行刺」。
王绾都知晓,全都知道。
他甚么也没说,甚么也没作为,只是偷偷的安排人,将送往咸阳宫的书信截了下来,因此秦皇遇刺,咸阳如今还安安稳稳,好似甚么事情也没发生一般。
王绾是一个忠臣,是朝廷的顶梁柱,是大秦的肱骨,但他能做的只有这些,他无法做出像李斯那般出阁的事情,更加无法背离自己的儒学信仰。
李斯是法家,但在今日的局面上,他没有偏袒法家,完完全全为的是封禅,王绾是儒家,他曾想过,若是封禅可以采纳儒家思想流程,巩固儒家旧派在朝廷里的地位,何乐而不为?
然,如今王绾终于明白了,朝廷内斗,儒法之争,新旧之争,并非是一句话,一个人,一个思想便能改变的,牵一发动全身,这也是为何李斯要铤而走险,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惜盖上奸臣的帽子,也要破坏这次封禅大典的缘故。
在这条绝路上,李斯只能一头扎到底,否则才是万劫不复,尸骨无存。
李斯……是一个孤行者。
羣臣听着李斯「疯狂」的发言,短暂的屏息了一阵,随即有人爆发出纳罕:“李斯作乱,行刺陛下,勾结魏国余孽,万死难辞,杀了他!!大辟!大辟!”
“车裂!”
“都是奸佞的借口,车裂李斯,以敬封禅!”
果然,李斯的一意孤行是有道理的,因着无论朝廷大义到底是如何,有这样的机会,大部分的臣子还是会抓住利益,决定踹李斯一脚,将他踹下悬崖,万劫不复。
王绾看向沸腾的臣子,朗声道:“诸位!诸位卿大夫,听我一言……”
王绾想说些甚么,但是他的嗓音根本盖不过群臣的喧哗,这锅浑水老汤始终扯不清楚,越熬越浓烈。
“哈哈哈!!”
就在此时,突然有人大笑起来,奇怪的是,这笑声竟然没有被掩埋在人群中。因着伴随着猖狂的笑声,马蹄声并起,竟有百十来人,从封禅大典的山路上一路横冲直撞,闯将进来。
今日封禅,采用的是儒生博士的章程,用蒲草精心包裹住车轮,不让车轮破坏山上的一草一木,大家也是轻装简行,根本没人骑马,更不能带一兵一卒。
突然有兵马闯进封禅大典,还如此猖狂,羣臣登时慌了神,回头看去。
不是朝廷上的臣子,众人一眼没能认出来,穿的也并非是大秦的正规军介胄,手中的兵刃并不统一。
站在高台上的丞相王绾倒是一眼认出了对方,震惊的道:“魏豹!”
“甚么?魏豹?”
“是魏国余孽!”
“魏国余孽!快,快护驾!”
闯将进来的不是旁人,正是魏国的残余军队,而领头猖狂大笑的,则是魏国的贵胄魏豹。
魏豹乃是魏国的公族,说白了便是魏国公子,詹儿的兄长。
魏豹手中举着长剑,剑头敲击在各种祭祀的青铜器上,一路骑马而入,敲击出「当、当、当当当」的响声,震耳欲聋,如同他的笑声,何其猖狂。
魏豹的身后,一个年纪尚轻的少年骑在马上,跟随而入,面容清秀,乍一看带着丝丝怯懦,稍微仔细一看,那哪里是怯懦,只是将狠辣与果决,全部掩藏在怯懦的面具之后罢了。
是詹儿!
不,确切的说,应该是魏国公子,魏詹!
魏豹大笑道:“不用打了!你们秦人,狼子野心,都不是甚么好东西!今日不管是甚么儒派,还是法派,不管是新派还是旧派,不管是公族还是卿族,通通……都要死在这里!”
“魏豹!”王绾镇定心神,朗声道:“区区魏国余孽,胆敢闯入我封禅大营,今日不要命的是你才对!”
魏豹「哈哈」而笑,道:“你当我是痴儿不成?封禅大典采用了儒生博士的章程,仁爱敬天的很,你们根本没有带一兵一卒,不必虚张声势了!”
是了,魏豹说的无错,王绾便是在虚张声势,没成想第一眼便被魏豹看穿了。
魏豹高居马上,一挥手,让魏国士兵将羣臣围拢起来,挥舞着手中的长剑,鄙夷的道:“李斯利用我们魏人,故意放出消息,让我们去刺杀嬴政,难道我们便是傻的么?!看看今天谁能跑的出去!我要整个秦人朝廷,秦人江山,给我魏梁赔命!!”
“来啊!”魏豹长剑一指,遥遥的指向站在台矶上的李斯,道:“就从你来开刀!你们方才不是在弹劾李斯么?好得紧呢,我做一件善事,先帮你们砍掉李斯的脑袋!哈哈,你们当真还要感激于我呢!”
“放肆!”王绾断喝:“魏豹,你正当我大秦无人?毫无准备么?!”
魏豹点兵闯入,仅用了百十来人便将大秦羣臣全部包围起来,嬴政与陈慎之都在包围之中,陈慎之却一点子也未惧怕,旁人吓得面无常色,陈慎之反而还在食豆子,一颗一颗往嘴里塞。
嬴政无奈的看了一眼陈慎之,道:“别食了,左右你也尝不出滋味儿。”
嬴政的话对于陈慎之来说,何其「刻薄」,陈慎之耸了耸肩膀,道:“这豆子……甚么滋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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