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慎之一面儿说,嬴政脸色便一面儿阴沉,说了半天,陈慎之这小子竟然让朕出美人计,若是朕当真这般为之,脸面儿还往哪里放?以后不必见人了。
“不可。”嬴政拒绝道:“朕乃堂堂皇帝,需要用这般肮脏龌龊,下三滥的法子不成?”
陈慎之道:“陛下……再考虑考虑?”
“不必考虑。”嬴政果断拒绝,道:“朕意已决。”
陈慎之还是不气馁,道:“一劳永逸,釜底抽薪,况且魏媪乃是魏国宗室之女,又与魏豹有勾结,若是能收魏媪入掖庭,想必还能从魏媪身上,了解更多魏国余孽之事。”
他说到这里,便被嬴政瞪了一眼,一字一顿的道:“不、可。”
陈慎之垂下头来,揪着黑色的衣袍角儿,小声叨念道:“反正陛下的后宫充盈,多一个也不多,少一个也不少。”
“你说甚么?”嬴政威胁的眼神投掷过来,陈慎之慢慢抬起头,一脸正人君子的模样道:“慎之是在歌颂陛下,大丈夫有所谓有所不为,慎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乃是慎之目光鄙陋了。”
嬴政道:“你知道便好。”
他说着,站起身来,便往床榻而去,伸手解开素色的衣带,便要宽衣歇息。
陈慎之赶紧阻拦,道:“陛下今日难道要在这里燕歇?”
“不可么?”嬴政反诘。
陈慎之抿了抿唇角,道:“陛下眼下是慎之的模样,三更半夜直闯皇帝营帐,还把讴者赶了出去,若是今儿个再歇在此处,怕是明日会传出甚么不好听的谣言来。”
谣言,又是谣言。
嬴政想要歇在这里,便是怕陈慎之先斩后奏,自己前脚一走,他后脚就把魏媪充入掖庭,赶明儿个一大早,嬴政一睁眼,便多了一个魏国的妃子!
但若是不走,明儿个一睁眼,嬴政可能便多出一个「爱好南风」的帽子来,当真是骑虎难下。
嬴政瞥斜着陈慎之道:“给朕乖乖的呆在营帐,谁也不许见,哪也不许去,不许做小动作。”
陈慎之一一点头,道:“陛下安心,陛下既然不愿意收魏媪入掖庭,慎之深知强扭的瓜不甜,凡是都讲究你情我愿,不会乱点鸳鸯谱的。”
嬴政:“……”话说的没错,但听起来好生古怪,怎么朕就变成了被强扭的「瓜」?
嬴政再三嘱咐陈慎之,揉着「钝疼」的额角,离开了营帐,他心里思忖着,这样下去,搞不好朕都能把陈慎之这无知无感身子骨治好,真的能感觉到头疼……
第二日一大早,嬴政睁开眼目,已然对换回来了,自己躺在软榻之上,腰疼的厉害,果然头枕又压在腰下面,也不知陈慎之到底怎么燕歇的,总是如此不老实。
嬴政坐起身来,整理衣袍,立刻招来赵高。
赵高恭敬的道:“陛下请吩咐。”
嬴政高深莫测的道:“昨日夜间,可有甚么事情发生?”
“事、事情?”赵高有些迷茫,甚么事情?昨日夜间膳夫上士齐公子突然生气的闯进陛下的营帐,把讴者给轰走了,然后……然后也就没特别的事情了。
赵高仔细回想,他可不知嬴政就是想要问问他,陈慎之后半夜有没有做出阁的事情,有没有背着自己强扭了甚么瓜。
赵高小心谨慎的回答,想了半天也没想到。
没有回答,便是最好的回答,嬴政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让赵高给自己更衣。
吧嗒——
一个玉佩从身上掉下来,正好掉在了嬴政脚边,嬴政低头一看,是撰写了傩文的玉牌……
嬴政本以为这傩文对陈慎之有用,哪知道根本一点子用处也没有,该对换还是对换,一场空欢喜。
赵高将玉佩捡起来,道:“陛下今日可要佩戴此玉佩?”
嬴政没好气的道:“无用。”
说罢,直接抬步走人,离开了营帐。
赵高一头雾水,无用?难道陛下是在骂自己无用?自己是做错了甚么,惹得陛下不欢心了?
封禅大典完毕,剩下便是返回咸阳,这一路上不必着急,安安稳稳回去便是了,因此嬴政今日十足清闲。
他走出来,公子婴正带着营中士兵演练,嬴政看了一两眼,便漫无目的的散步起来,没走几步,赫然发现自己竟然快要走到膳房营帐门口。
这里是嬴政一辈子不会来的地方,今日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是了,想必是昨儿个被陈慎之给气坏了,陈慎之如今是膳夫上士,白日里多半都在这里,嬴政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因而下意识走到了膳房来。
嬴政远远的站着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陈慎之,陈慎之那瘦弱的身子板在一众高大的膳夫堆儿十足扎眼,格格不入,因此一眼便能看得出来。
陈慎之这会儿正忙碌着,膳房刚刚做完了早膳,正准备一些点心吃食,若是陛下启程路上渴了饿了,立时便能拿出来。
膳房忙碌的热火朝天,一阵阵的冒出浓烟来,嬴政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嫌弃的厉害,用袖袍扇了扇风,便准备离开。
哪知道刚抬起脚步,便听到几个正在砍柴的膳夫在嚼舌头根子。
“你们都听说了么?”
“听说甚么?”
“昨儿个,就昨儿个!昨儿晚上的事儿!”
“瞧你那模样儿,笑得一脸淫⚹秽,到底甚么事儿?”
“你们竟不知,昨儿个闹得沸沸扬扬的,听说陛下招幸了一名美貌的讴者,还未开始寻欢作乐,咱们新上任的膳夫上士便怒气冲冲闯入营帐,好家伙,你猜怎么样?”
“竟有此事?上士今个儿不是好端端的?”
“正是啊!正因着上士今儿个好端端的,昨夜被赶出陛下营帐的,竟是那美貌的讴者!”
膳夫们聊天起劲儿,完全不知嬴政已经走了过去,便站在他们背后。
那几个膳夫还在侃侃而谈:“陛下放着美貌玲珑的讴者不要,听说……陛下喜欢南风,与上士是那种干系!”
“真的假的?”
“嗨!这但凡有头有脸的权贵,谁家中没有豢养几个嬖童的?”
古时候民风开放,尤其是先秦时代,那时候的「趣闻」胜不胜数,是现代人难以想象的,因此这些膳夫才理所当然的当成了乐呵。
嬴政眯着眼目,嗓音阴鸷的道:“哦?是么,朕与上士到底是何干系,你倒是给朕细说道说道?”
“嗬——”
膳夫们均没想到有人偷听,一转过头来,吓得双膝发软,扑通扑通跪了满地都是,使劲叩头道:“陛下!!陛下饶命啊——”
“小人再也不敢了!求陛下饶了小臣。”
嬴政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膳夫们,一句话都没说,黑色的袖袍抬起来,轻轻挥了挥,赵高立刻会意,道:“快快,全都拉下去!别污了陛下的眼目!”
嬴政今日本来心情大好的,哪知道竟有这样的闲言碎语,都编排到自己的头上来了,他上了辎车,大部队准备启程,哪知道闲言碎语的另外一个主角陈慎之,竟然又要来参乘。
嬴政听着赵高的呈禀,下意识抬手揉了揉额角,道:“上士可说有何要事了么?”
赵高道:“回陛下,上士说是关于魏国公子的事情。”
是正事,也不好不见,且嬴政转念一想,朕乃九五之尊,何需避嫌?若有人干嚼舌头根子,便把他的舌头一截一截的剁下来,看谁敢再犯。
嬴政道:“准了。”
“敬诺,陛下。”
陈慎之很快上了辎车参乘,恭敬的作礼,道:“拜见陛下。”
嬴政慵懒的靠在凭几之上,伸手支着头,随着辎车轻微的颠簸摇动着,瞥斜了陈慎之一眼,道:“看看你做的好事儿。”
陈慎之一脸迷茫,道:“这……慎之惶恐,不知有何功劳。”
嬴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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