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兰不清楚,也不想清楚,他只知道,自己终于知道了谢拂的死因,也知道该如何救他。
却更知道,谢拂不会希望被救。
他匆匆离开,逃过一劫的妖贩子看着那地上的一摞书,心中松口气的同时也不由疑惑,什么时候半妖也要看书了?
*
雷声阵阵,谢拂在竹楼等了一天,始终没等到扶兰。
他起身关窗,低头时,视线却是一顿。
谢拂丢下窗户,拿起一把倚靠在桌子旁的竹伞便脚步匆匆下了楼。
扶兰立在滂沱大雨中,站在竹楼前,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站了多久,但看到那道出现在雨中的身影时,他方才恍惚回神。
谢拂撑着伞走到他面前,伞面微倾,将扶兰也笼罩在其中。
“回来怎么不进去?”雷雨声震彻耳边,谢拂的声音却似乎更有一种魔力,即便有雷雨声的纷扰,也依旧清晰地传入扶兰耳中。
谢拂牵住他的手,“走吧,先回家。”
下一刻,他的手却反被扶兰握住,紧紧的,禁锢着谢拂似乎不许他离开。
“谢拂,你为什么会来这个世界?”扶兰问。
谢拂身形微顿,片刻后,镇定转身,目光一如当初地看着他。
扶兰却笑了,“是为了杀我。”
他的声音很低,低得仿佛要被雷雨声掩盖,雨水顺着他的头发丝丝缕缕划过脸颊,汇聚在下颌,又迅速坠落在地上。
“那你又为什么不杀我?”
扶兰问。
“明明是为了杀我而来,为什么又不杀?”
谢拂表情未变。
扶兰却笑着低下头,“……其实我并没有那么想活。”
“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只是牢笼,无论生死都无法摆脱。”
“或许你杀我,还能让我提前解脱。”
一把匕首骤然出现在他手中,他将手柄放在谢拂手心,又反握住这只手,握着这只手……抬起,对准了自己。
“谢拂,你帮帮我。”
“杀了我,好不好?”
谢拂没动。
两人双手紧握,却是如出一辙的冰冷。
扶兰用尽全力,将匕首往自己心口更进了几分,谢拂猝不及防,即便及时稳住,那冰冷锋利的尖头依然破开了一层皮肉。
鲜血浸湿了衣裳,却被衣服的黑色掩住,看不清分毫。
扶兰再拼尽全力,却没让匕首更进分毫。
“你刺啊。”
声音无力又愤怒。
“你为什么不做!”
妖魔不会哭,可扶兰的双眼却泛着淡淡的,却又无法忽视的红。
他闭了闭眼睛,低哑着声音似从喉咙里挤出来。
“杀我,你就能活,你为什么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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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青城山上13
“谢拂……”
“或者, 我该叫你一声……佛子?”
扶兰觉得可笑,眼前这人口口声声自己并非佛子,所作所为却无一不是佛子行径。
为了天下苍生, 愿意牺牲一切,包括他自己。
他以为这人会跟原来那人不一样,可事实证明,不一样的不过是方法,他们的目的,从始至终, 从未变过。
“为了达到目的,不惜纡尊降贵与我一个妖魔为伍,真是委屈你了。”扶兰浅浅一笑道。
“只可惜,现在我想明白了, 你要想达成目的,就得时时刻刻看着我, 否则我若是死了,你便会功亏一篑。”
扶兰凑近谢拂,他伸出手,抚上谢拂的面庞,那手上染上的鲜血便也污了谢拂的脸。
悲天悯人的气质,瞬间带上了邪气。
“师父,怎么办呢,你这辈子,直到死,都要跟我一个妖魔绑在一起了, 真可怜啊。”
扶兰轻嘲一笑,声音幽幽吐出, 本是勾人心魄的声音,却说着刺痛人心的话。
他都明白了。
眼前的谢拂对他的黑化半点不惊讶,多半是与他一样,拥有多世记忆,又或者……知道这个世界一直在重复轮回的真相。
从前的佛子不知道,否则对方不会每次都只是杀了他,想杀他。
谢拂什么都知道,自然也知道,不仅不能杀他,还要好生护着他,护着他,直到浮生界的大妖死去,护着他,直到入口的结界稳固,护着他……直到他没有了利用价值。
这就是佛子,为了天下苍生,无论是别人,还是自己……
都不重要。
谢拂趁着他松手的时候,将匕首从扶兰胸前拿来,他的视线落在那匕首尖缓缓滴落的鲜血上,眸色幽深,声音也不由低沉了几分。
“没有纡尊降贵,没有虚与委蛇。”
“扶兰,我认真将你当成徒弟。”
又岂止是徒弟。
他双唇微抿,对扶兰的质问嘲讽的目光不闪不避。
他有些理解扶兰的想法,一年的师徒情显然不能与许多世的仇人关系相比,面对占据这个身体,顶着这张脸的谢拂,他不会想这人是来救他的,是带他走出轮回,彻底解脱。
即便事实真的能达到这样的目的……
他只会想,谢拂是为了这个世界正常又安全,天下太平,才会想方设法安抚他,稳住他,让他乖乖成为挽救苍生的一环。
而他,不过是谢拂用来拯救苍生的工具。
或许,在谢拂心里,能够在拯救苍生的同时,让他脱离反复轮回,已经是一种恩赐……或者施舍。
否则又怎会在以师父的身份偏得他的信任和偏心后,又狠心一个人奔赴死亡,让他自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
如果换作别人,如果谢拂与扶兰没有从前许多世的感情,或许扶兰想的便是真相。
可这些扶兰都不知道,他所想的方向便理所应当的,与真相南辕北辙。
谢拂无法解释,他唯一能说的,便是对方不怎么相信的事实。
大雨重重击打着竹骨伞,伞面被雨珠重重冲击着,谢拂转了一下伞面,一道光芒在伞上一闪而过,这伞便像是被彻底加固一般,如钢似铁,坚硬异常。
“回去,看看你的伤。”
*
扶兰衣衫半解,露出心口处的伤口,谢拂口中默念法诀,手掌在伤口处轻拂过,伤口便肉眼可见地愈合。
不过,这只是表面复原,里面伤口的长好还需要一点时间。
并不需要太久。
谢拂将扶兰那身染血的衣服拿在手里,打算待会儿烧掉。
扶兰披散着头发,被谢拂强行按躺在床上,却背过身,不愿见谢拂。
他似乎被谢拂的所作所为伤了心,竟是连转身看他一眼都不。
谢拂发现自己来了这个世界后,忍耐力成倍增长。
既能压制自己心中的欲念,还能压制心中对扶兰的不满。
就像他这会儿既想不管不顾,告诉扶兰,一个世界分别而已,他们还能在下一个世界见面。
同样想将扶兰从床上提起来,行使一下师父的权利,将对方屁股揍开花。
爱人与师父两个身份,两种想法,却一点也不冲突。
谢拂既想疼他,又想揍他。
可偏偏,两样都不行。
最后,为了扶兰的安全起见,他决定暂时出去,看不见他,总不会那么想了。
然而脚步刚踏出房门,他又觉得自己想错了。
因为还没真的离开,他便已经有了别的想法。
那个想法叫想念。
还未离去,便已想他念他。
*
“事情,可能有些变化。”谢拂找到老和尚,想与他重新商议一下自己走后的安排。
“他无法接受我会离开的事实,或许会做出一些偏激的行为。”
老和尚似乎明白了他的用意,看着谢拂,等着他继续说。
“我希望您能在保护他的前提下,也限制他,看管他。”谢拂神色认真。
老和尚却双手合十,对着谢拂行了一礼,“阿弥陀佛。”
“施主这要求……只怕只有关着那位施主最适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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