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松原试过想要弯曲手臂,脱离来自蛛网的钳制,却根本行不通。
他一卸力,手肘就又摔回充满弹性的网里,黏得死紧。
谢松原的衣服直接挂在了网上,扯都扯不下来。直到他把外套脱了,上半身才终于获得了些许自由。
蛛丝的密度很小,茧球内的空气并不怎么和外边流通,里边闷得厉害。而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个由蛛网构成的“茧”还在不断缩小。
意识到这一点后的谢松原连呼吸都放慢了。
他不再挣扎,也有些挣扎不动了,干脆停下动作,试着冲蛛网外边低声呼喊:“白袖?白长官,你在吗?”
蛛丝裹了太多层,已经形成一道半乳白色的网壁,可见度较差,谢松原只能看见一些大概的轮廓。
两秒钟后,他右边的一只茧球晃动了一下。
里面传来了白袖的回音:“我在。”
对方的声音依旧冷静,只是听起来心情很差:“我用爪子割不开外面的蛛丝,出不去。你那边怎么样?”
“我也一样。”
白袖沉默了,估计是觉得这个问题没什么意义。在他眼里看来,谢松原不过是棵没有攻击力的草,连白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谢松原又能如何?
他想了想,道:“我会想办法的,你别出声,也不要乱动。”
谢松原嘴上应了,双眼却继续观察着蛛茧的结构,想要找到突破口。
道理谁都懂,但听不听也要分情况。
——在这种场合下,什么都不做就等于坐着等死。
茧球的网壁厚度起码有三公分,承重能力无比惊人。尽管已从白袖那里得到了答案,谢松原还是有些手贱地想碰碰它,试试看能不能将蛛网扯破。
只是到时候如果连手也黏在上面,就有点太倒霉了。
谢松原思考两秒,忽将左手掌心凑到网边。
“小桃,喜欢吃这个吗?”
小桃:“……”
一向只知道大口吃东西的小桃破天荒地抿起嘴来,不知为什么,谢松原居然从那张嘴上感知出一种名叫“为难”的情绪,仿佛每一根悄悄收拢起来的牙齿都在表露抗拒。
谢松原很有耐心,没有立刻放弃:“试一试,好不好?不试怎么知道自己不喜欢呢?”
俨然像个诱哄孩子上魔鬼补习班的无良家长。
【……你在干什么!】就在这时,神怒气冲冲地开口了,【不要什么垃圾食品都给小桃吃,大王蛛的蛛丝会堵塞它的进食管道,这种东西吃了会消化不良的!】
“你终于不装死了。”谢松原举着手说,“听你之前那自大的语气,我还以为小桃什么都能吃呢。原来它也不是万能的。”
神冷哼一声:【我早跟你说了,小桃年龄还小。现在的它还很脆弱,当然吃不了太硬的东西,就像人类婴儿刚出生时也只能喝奶水一样。】
【等到它实力足够强大后,别说是蛛丝,哼,就算是一整只大王蛛说不定都能吞下。】
谢松原一时没有接话。
他心说那些脑子什么的……也能和“奶水”类比吗?
而且究竟谁要吃这些怪了吧唧的东西啊。
“所以,”谢松原尽量用平稳的语气问,“你现在总该能告诉我,我到底要怎样才可以出去了吧?”
【呃……请稍等,我拨打一下场外求助电话。】
说完,神再次掉线。
谢松原:“?”
“喂,你该不会……”
他想说你该不会又要溜吧,一声大叫却紧接着打断了谢松原的话音。
他回过头,只见那只神口中的“大王蛛”在地面上轻松一跃,攀上了走廊一侧的墙壁。
那一对对长满毛发的长腿动作轻快,只不过随意倒腾了几下,就来到了第一个茧球身边。
它动作娴熟,显然已是捕猎的高手、吃人的惯犯,熟练地将茧球上方啃出一道开口。
接着,再用前腿拨开缝隙,冲下方张大黑洞洞的口器。
不知究竟看到了什么,茧内的人发出了惊恐的叫喊。
恐惧让他失去了理智,一个劲儿地在茧中疯狂挣扎,挥舞四肢,却也只是让他在蛛丝中越陷越深,更加动弹不得。
这时再想脱衣服也来不及了。
对于死亡的抗拒让那人刹那爆发出巨大力量,在大王蛛打开茧球的瞬间变出兽形,重重跳到地上。
然而那茧球虽然已经被他撑破,蛛丝的粘性依然存在。
黏腻的蛛丝在男人变宽了数倍的强壮背部上一块延展开来,像是紧绷的罩子,始终被那根缠绕粘结在走廊顶端的蛛丝牢牢牵着。
“老八,好样的,跑,跑!”
天花板上传来不知是谁的叫声,显然在为他这位同伴提心吊胆。
男人也知道当下还不是放松的时候。他强忍着背上黏糊糊的触感和拉扯力,用尽全力,奋不顾身地朝走廊另一头疾冲。
……可是没用。
大王蛛就在这时动了。
它姿态优雅,步履轻巧,不紧不慢地朝下爬了几步。下一秒,竟猛地一甩身体,从腹部后端的纺器中连连喷出三四股拳头粗的可怖蛛丝!
一团团蛛丝在空气中飞速地变硬、拉长、延伸,眨眼间便将已变成巨兽的男人层层缠裹起来,重新拉回空中。
蛛丝收紧,把野兽的躯体绞得绷紧变形,谢松原猜他的内脏一定在短短几秒内受到了极大的力道压迫,否则男人不会发出如此痛苦粗沉的呻/吟。
这一回没有茧球,男人直接被光溜溜地倒吊起来。
他再也逃不掉了。
大王蛛鬼魅般地重新爬上了天花板,顺着凝聚成股的蛛丝滑落下去,停在男人身上。
它张开嘴,冲着猎物重重地咬下去。
下一秒,所有人都听见了他的惨叫。
——也许每个近距离地直面过死亡的人,都会在死前发出这样一记撕心裂肺的哀嚎。
过了两秒,那阵嚎叫也消失了。
空气中满是大王蛛在飞快咀嚼着什么的声音。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蛛丝松落了,一些残存的尸块掉在地上,溅起血液。
一个活生生的活物就这样被肢解啃噬得没了形状。
一片死寂。
眼睁睁看着同行之人落入怪物之口,变得尸骨无存,哪怕先前并不相熟,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面临的对手,在场的众人也不由得兔死狐悲起来。
不知是谁在啜泣着,似乎觉得自己死到临头。
谢松原附近的一个变种人反倒越发被激起求生欲望,在茧球中加倍挣扎。
球里的人不断扑腾,将茧球扯得乱晃。
悬挂在茧球顶端的蛛丝拧得像是麻绳,有成年人的手腕粗细,因为感知到了重量而变形拉长,却始终没有断裂迹象。
“别费力了。”
对方似乎离自己很近。
谢松原隔着一层半透明的厚厚茧网,努力辨别那人的位置,低声道:“蛛丝是弹性结构,你这样越挣扎,蛛网只会收缩得更快,网内的空气也会消耗越多——”
说到这里,他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来了什么。
白袖呢?
他好像很久没听到对方说话了。
谢松原调转方向,又开始喊起白袖的名字。
这次,白袖的声音很快就响了起来:“别吵,我在脱衣服。嘘——”
对方的嗓音压得更低了:“它过来了。”
谢松原:“……”
一时不知道要将注意力先放在哪句话上。
他飞快地抬起头,就见那刚刚才吃过人的大王蛛再次沿着墙壁跳到了天花板上,在这一颗颗被困起来的茧球中逡巡。
——宛若无冕之王。
它饱餐过一顿,估计没有那么饿了,开始认真挑选起餐后甜点。
路过一颗茧球,低下头闻了闻,似乎不够满意,又嫌弃地迈步走开。
长满毛簇的细长步足飞快交替,在被灯光照耀的天花板上留下诡奇的倒影,仿佛死神的镰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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