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定一下热门变异生物(500)

　　“无论如何，我们先假定世上确实有这种生物。为了计算海量繁复庞大的信息，它必须具有一颗比世界上运行最快的超级计算机还要精密而不出差错的大脑。这种生物的脑部结构大概会非常的细致复杂，就像彼此紧贴着的电子元件；也非常聪明。

　　“在‘智者’面前，整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信息检索库，所有人的一生都像平铺在一条时间轴上，完整地呈现在它眼底，任由查阅。它能读取到多少信息，取决于它目前的能力有多少。从这个角度看，它又有点像传说中的‘观察者’，不过没有那么玄乎。

　　“也许它的能力远远无法达到计算出整个宇宙历史的程度，但如果缩小范围呢？比如，把宇宙替换成一个确切具体的人。那这件事就会变成，只要有一个人站在拉普拉斯妖的面前，这位‘智者’就能通过对方当下的状态获悉来人的全部信息。

　　“对方的姓名年龄、职业身份、籍贯、家庭背景，从出生到死亡，哪年哪月哪日的几时几分几秒发生了什么事……它都能知晓。听起来熟悉吗？这和精神进化者的能力相当相似。”

　　谢明轩停下来缓了口气。

　　“现在，让我们直接设定，盖亚就是我们这个世界的拉普拉斯妖。”

　　“用外界普遍对精神进化者的认知解释这个行为，你们肯定以为智者对这个人进行了‘读脑’。所有信息都储存在人脑的特定区域，只要对里面的信息进行解码就能破译一切。可如果这个人因为事故而永远缺失了部分记忆呢？当这个人年岁渐长，大脑删除掉他三岁以前的记忆，难道智者就不再可以‘计算’出他三岁以前发生的事情？这显然是错误的。

　　“从拉普拉斯妖的角度，我们完全可以大胆假设，它之所以能得到一个人的某段详尽经历，其实是因为它的精神在那一刻穿透了时间的屏障，回到了过去，或者去往了未来，这才得以搜索到对方最为详尽完整的信息，而不受任何阻碍。

　　“照这样想下去，当精神进化者通过毁灭大脑的方式杀死了一个人，我是否可以说，其实他是将这个人的脑状态局部快进到了对方的死亡时刻？当然，你也可以认为是他强大的精神电磁点爆直接在瞬间摧毁了这个人的所有脑细胞，毕竟应该没有人能刚好在精神进化者杀人的时候进行全方位完整测量。我的意思是……”

　　谢明轩将自己的脸深埋在两只手的掌心中，用力地搓了搓。

　　“一开始，你看到的只是一个正方形。但一旦你走到它的侧面，看见了它的立体结构，你对这个东西的认知就再也回不到一开始的状态。你会发现，很多事情从另一个角度也解释得通。就像你们在镜中的遭遇。

　　“意识与思维，是能用来穿透时间的工具，当肉身被困在原地，它们或许是唯一可以使人类绝处逢生的东西。”

　　谢松原看了他许久，眉头微蹙。

　　“可是，它们都是你的猜测而已吧，并没有足够的证据可以支撑这些观点。就在不久之前，我还杀死了几个怪物。关于你说的那些，我完全没有感觉……”

　　他猛地怔住。

　　谢明轩像没注意到青年突如其来的错愕，语气有些加快。

　　“在你的想象里，怎样才算感受得到？你在进行数字计算的时候，难道能感受到你的脑细胞在怎样工作？事实上，你只是进行一番心理活动，然后得出答案。

　　“时间与空间都是无形之物，像你早已烂熟于心的计算法则，运用它们的方法就内隐在大脑深处。即使当你有一天真的展开了那种能力，在你的感知里，也可能依然什么新鲜事都没发生。至于你说证据——”

　　谢明轩话没说完，反倒被反应过来的谢松原抢了先。

　　“证据就是，我们都在小屋里的时候。”

　　他慢慢地，说话一字一顿。忽然间灵光一现，所有念头就像升起的烟花一般涌来。

　　“你让我读取记忆，其实那不是记忆，而是——真实的过去。所以我看到的场景才会那么完整。”他的脸上闪现过了一丝困扰。谢松原一度认为自己在记忆空间内看到的会动的脑虫是幻觉，但如果那是真的呢？

　　——“它不想让我看到那个地方。”

　　记忆中的脑虫怎么会感觉到他的存在？

　　因为他的确在那一刻出现了。

　　谢松原的精神力化作虚无缥缈的幻影，回到了数个小时前的石窟。

　　在那里，他的思维试图入侵多头蜥蜴的头颅，因而引起了脑虫的注意，以及它的大力反抗。

　　再然后，这场反抗就像是被逐个引燃的炸弹，一传三，三传十……脑虫自毁了，那些同样被吴祺瑞往脑中放入寄生虫的玄武门成员也无法逃脱灾难。

　　它们是一个整体，一荣俱荣，一损皆损，谢松原的出现就是这场事故的导火索，实际上是他才导致了那些人的死亡！

　　谢松原双唇翕张，有些不可思议道：“是我杀了他们。”

　　“这不是你的错。”谢明轩面容沉静，像他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凡事有因必有果。你明白吗？那些人死了的事，远出现在你有所行动之前。发生的就是已经发生了，这一点不会改变，就算你没有在那时触发到相关条件，吴祺瑞多半也不会让他们活着出去。只不过你后来的所作所为，为它添上了……或者说修改了因果链。于是原本的‘因’就被抵消了。这可能有点难以理解——”

　　谢松原打断了他：“这么说，你早就知道读取记忆会导致什么？这些话你为什么在山洞的时候不说？”

　　谢明轩沉默了片刻。“在此之前，我能有的也只是猜测而已。如果你非要一个答案的话，我想，是的。你是一个有意识的、真实存在的个体。你的观察，势必会给被观察的客体造成影响，这是可以预见的，只是我们都不知道这种影响会有多大。而当时的我们为了找到你父亲，也别无选择。”

　　对方话里的未尽之意很明显。

　　谢明轩没有提前把消息透露给他，因为他不想让可能会妨碍计划进程的因素阻挡他们的脚步。

　　如果告诉你，你接下来的举动会导致一行人的死亡——哪怕那一行人曾想置你于死地，你还能毫无芥蒂地去做这件事吗？

　　对一部分人来说，这不是个令人感到负担的选择题。但对于谢松原这种人而言，可引发的后果就很难预料了。

　　谢明轩太了解自己的外甥。

　　在他看来，解决电车难题最好的方法，无疑是捂住执行人的眼睛，不让他面临道德决策问题。

　　让没有必要发生的都不去发生，这样每个人的灵魂都能得到休憩。

　　谢明轩替谢松原做好了决定，也用私心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精神进化者，或者说盖亚，就是拉普拉斯妖。

　　当某一种生物已经存在，你就不能说它的出现不符合自然定律，充其量只是不符合人们目前认知到的定律罢了。

　　现在，他们都知晓时光可以在特定情况下“倒流”。而那种特定情况，指的就是盖亚的能量笼罩范围。

　　在这里，一切既定的事件都在已经发生和发生的路上，混沌的过程并不重要，因为结果已经产生。你不需要“预测”未来，你只需要去“看见”。

　　摆在拉普拉斯妖面前的难题也迎刃而解。

　　谢明轩柔声道：“这就是我们存在的地方，一个充满混沌的世界。有时候你的一个无心之举，往往正是撬动后续一连串连锁反应的罪魁祸首——可当时的你对此毫无所知。在这种情况下，别人能审判你是有罪的吗？你又能说自己是完全无辜的吗？无论怎样，后果终究都因你而起。”

　　“……就像我和你的母亲。”

　　谢松原缓缓转头，看向了他。

　　男人的目光随之移开。“这件事还要从女尸身上讲起。”

　　那具不腐不坏的女尸并没有让研究员们太过在意。

　　干这行的通常不信鬼神传说，只以为那不过是古人使用的特殊工艺——除了部分村民更加笃信这就是班丹拉姆女神的转世真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