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石滩下方绿草如茵,不似寒冷季节。整片草原一望无垠,像一张点缀着无数彩色亮片、硕大丰荣的翠色地毯。
走出几公里开外,靠近湖泊的地方,这里花海更为品种多样,植被繁茂,每一枝在风中摇曳的野花花枝都比人还高。
小八爪矮身钻入花海,载着谢松原来到从湖泊中分流出来的一条小溪边趴下,好奇地细嗅着周边陌生而扑鼻的芳香。
谢松原坐在它的身上,双腿伸直,将打开的诗集放在大腿上端,抽出信封,对着它蹙起眉头,如临大敌地看了几秒。
在此之前,他一直迟迟不想也不愿拆开信件,仿佛一旦打开它,身体内的某样东西就会宣告结束,彻底一去不回头。
就连谢松原也说不清这种近乡情怯般的别扭的回避感究竟源自何处。
但他必须有所行动了。
深吸一口气,又缓慢地吐出来。他动手拆信,将那张薄薄的纸在眼前展开。
【嗨,我的小英雄。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恭喜你,你终于不负众望地做到了。
你成功逆转了世界线的源头,完成了有史以来最艰巨的任务,将我、你还有这世上所有一切都解放了出来,使得所有人都荣获新生,而我,也得以坐在这里写这封信。
你成为了真正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再也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让我感到自豪。
与此同时,我也不得不告诉你一个消息:我要离开了。等你看到这里时,我也已经离开了这个宇宙。
白袖他们那边的时空干涉机构找上了我,邀请我加入他们,说可以给我提供个一官半职。我考虑了一下,觉得这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个时空已经不需要我的存在了。即便没有我,这里的人们也能生活得很好。所以现在,我把它交给你来保管。
而我将要去另一个还需要我的地方,去探索更多未知的可能性了。没有什么比这更让我激动和兴奋,我想你能理解。
对了,顺便,我带走了你母亲和苗贞阿姨,还有我一直养大的那只雪猿。
时空干涉机构的人告诉我,他们或许有办法根据备份重建她们的身体和人格。
不过我还没想好是否要这么做。
我想就算把她们留在这里,你恐怕也不知道该如何相处,在那之前,不如让她们跟着我一道离开。
或许有一天,我会在另一个宇宙与她们再度相遇。谁知道呢?
抱歉我就这样一走了之,把所有烂摊子都留给你,请原谅我的任性自私,以及我的不告而别。
山里的那些村民与研究员,劳烦你帮忙沟通一下后续去向。也抱歉形势所迫,之前一直把你蒙在鼓里。不过现在你应该已经知晓一切了。
希望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还没有太差。
我想过要不要等你醒来后当面向你和小山道别,不过时间有限,我们的家庭风格似乎也不适合这种温馨的送别场面,那就这样算了吧。
我想你也不知道该和我说些什么。
七年前我曾预言过,只要盖亚不消失,未来整个地球下方的岩层空间将被打通,恶劣气候会导致现有生物全部进入地底,在污染源的加速下演化成双眼退化的类鱼物种。
然而有天我在深夜想了想,如果人类真的走到了那一步,许多年之后,我们都变成了栖居在地下潮湿暗河中的大无眼鱼和小无眼鱼,只要我们的心中都还铭记着彼此,事情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
只是这个错误的预言注定不会成真。
现在,我真的要走了。
再见,小无眼鱼,代我向另一只小无眼鱼问好,向你们送上最诚挚的祝福。
也祝你和白袖幸福,他是一个好孩子。
——“首先要善良,其次是正直,最后是永不相忘。*”
你们都是我最好的家人。
我爱你们。但我不是一个好舅舅。】
一阵微薄的湿意突地涌上眼眶,谢松原放下手上的信件,看向远处。
“你这个王八蛋。”他眨了眨眼,好缓解眼眶中的酸涩,“你这个冠冕堂皇的骗子。”
清风卷起一阵花香,谢松原平复好心情后,又把信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
忽然间,他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
谢松原向后倒去,躺在小八爪的背上,将信纸盖在脸上,遮挡头顶那接近傍晚还是太过炙热的阳光。
闭上眼睛,却仍能感到日光那令人无所遁形的炙热。
“你也是。”
片刻过后,他喉结滚动,轻轻地说:“你是注定要当英雄的人。”
空气中到处都是各种分子、原子、基本粒子与化学键振动产生的信号。
花在振动,水在振动,跑来吸食花蜜的蜂鸟在振动,自从他真正地觉醒之后,世界就充满了不同波段组成的白噪音。
他不用睁眼就感觉到周围被风压低的颤颤花枝在以怎样风情的姿势摇晃摆动,发出化学信号来引诱昆虫。
他感到流动不息的水流在以特定的方式吟唱共振,空气分子摩擦形成气流,气流又形成风;溪水表面反射出一个个带有温度的太阳光粒子……
就在这一刻,谢松原感觉整个世界都融入到他的体内,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上这种堪称懊悔的心情从何而来。
谢松原是一个会怀疑爱的存在的人。
在知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之后更是如此。
很难说这样的特质是因为他本来就不算是个彻底的人类,还是来自他那些不同寻常的家人:
爱他们的母亲离开得太早了,弟弟是个比他还怪的怪胎。
父亲暂且不提,母亲的哥哥,那个他应该管对方叫做舅舅的家伙,性格也奇怪到令人难以捉摸。
这是一个不以爱为介质在其中流动的家庭。那种爱对他来说曾经就像不可见光一样难以琢磨,来去无踪。
但现在,他也可以开始感受到爱的波状振动信号了。
当他触摸着面前的纸页,他仍能接收到谢明轩残留在纸上的情绪分子振动频率。
他体会到了一种平静、温暖的感觉。
尽管那信号是那么微弱,转瞬即逝。
又尽管,那些他应该爱也应该爱他的人大多都已离他而去,不在身边。
但总还有什么留下来了。河滩上绝不只有一块石头。
它们不断被水流冲刷,任由时间将它们打磨圆滑,却依然停留在原地,和谢松原一起。
一阵微风拂过,扬起谢松原额前碎发。
手边传来密密麻麻的、毛茸茸的触感,谢松原知道那是小蜘蛛们在他的身边嬉戏。
他在它们身上感受到了爱的波动,信号跳动强烈,但又因为分散在无数个小巧的个体上而略显杂乱。
然后是小桃过来了。从它庞大个体上传来的爱意明显要比小蜘蛛们更加凝实稳定。
作为一只奶牛猫,谢松原时常觉得它情绪稳定得有些太不正常——
毛茸茸的八爪鲨慢吞吞踱步到谢松原身边,紧靠着青年的腰侧躺下,将两只后天发育得十分发达的毛茸鲨鱼胸鳍猫爪一样蜷缩着卷到身下。
谢松原凭着感觉闭眼抚摸着小桃油光水滑、触感良好的表皮,从头顶捋到背部。
他知道这地方如今也长出了一个和小桃从前一模一样的黑色桃心。
最后来到他身边的,与其他人都不一样。
谢松原隔着很远就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的各式长短波振动。
无数无形的波段在他脑海中勾勒出绚丽多姿的有色图形,影影绰绰,像是人类青年颀长清瘦的倩影。
谢松原在对方身上感受到的波幅也最强烈。
他一把抓起盖在脸上的信纸,睁开双眼,扭头望向后方的花海。
白袖正迈着双腿穿越野花组成的滩涂,向他款款走来。
对方身上穿着修身的制服,身形挺拔,像是忙完了一天工作刚刚回来,见到谢松原在看他,不由一只手挡在眉骨上方,露出一个轻浅的微笑。
波的振动随着他的靠近愈发清晰,爱情的气息像潮水一样扑面而来。
谢松原三两步从小八爪的背上跳下来,双足踩在柔软湿润的草地上,让小桃带着其他的幼崽们在后面玩,自己则和白袖肩并肩地沿着溪流边的草甸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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