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回头看着温绛。
“只要你说话,我就留下来陪你。”
温绛却催促他快走:“再不走就追不上节目组的车了,你想步行到市区么。”
霍卿章见他执意,也不再强迫他,点点头,开门离开。
随着房门关上,世界陷入一片阒寂。
温绛走到窗前,望着节目组所有人满面含笑上了几辆车,车灯亮起,在一阵明暗交叠后,世界安静到仿佛只剩下温绛一个人。
好安静。
在这种特殊的日子里,这种感觉便更加强烈。
温绛不知道自己该干点什么,也没什么胃口,绕着整个房子踱步一圈后来到了庭院里。
他坐在秋千上,抬头望着天青色天际中一轮皎月,散发着朦胧光晕。
地砖上透出他不断晃动的影子。
真的,好安静。
不知道这个时候,那位未曾见过面的神秘资助人又在做什么呢,从七年前的圣诞节后,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想尽办法打听过他的消息,但全部石沉大海。
要是,能见他一面就好了。
另一边,车上。
车子驶离基地一公里左右,艾澜忽然道:“抱歉,我肚子不舒服,想回去上个厕所。”
说话的时候,他的手在口袋里紧紧攥着那还未送出的礼物。
“要不艾老师坚持半小时?到市区再说?”工作人员道。
“坚持不住了。”他捂着肚子,脸色苍白。
工作人员被他这模样吓坏了,赶紧停车。
艾澜下了车,扭头往回走。
“艾老师一会儿我们派车回来接您么?”工作人员探出车窗问道。
“不用,有通市区的巴士,我晚点到,你们不用等我。”说完,艾澜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
车子大队开出三公里后,另一辆车上的霍卿章忽然道:
“抱歉,停一下车,我忘记拿手机。”
“哦哦我们开车送您回去?”工作人员问道。
“不必,有直通市区的巴士,我晚点到,你们不用等我。”说完,霍卿章下了车。
工作人员心照不宣互相对视一眼,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多么蹩脚的借口。
温绛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随着双腿摆动推动秋千的动作忽远忽近。
头顶一盏吊灯,光线昏黄,微弱地照亮了狭小的一片空地。
过于安静的环境,周围风儿吹动枯草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
沙沙、沙沙。
倏然间,他听到了枯草被碾压摩擦的声音。
当他抬起双眼,一双运动鞋出现在视线中,笔直的裤腿包裹着修长匀称的双腿。
慢慢向上看去,出现了一张熟悉但又不算熟悉的脸。
熟悉的艾澜,不熟悉的发小。
温绛怔怔的,忽然开始考虑,为什么见他第一眼时没能认出他。
大概是过去太多年,他的五官完全张开,和当年比起来褪去稚嫩变得轮廓分明硬朗。
艾澜站在他身边静静凝望着他。
温绛笑笑:“怎么回来了艾老师。”
艾老师,生疏的称呼,听的艾澜眉间一敛。
艾澜单手揣在兜里,紧紧握住那只小盒子,随即委身在他身边坐下。
沉默了将近一个世纪,艾澜缓声道:“放心不下你,找了个借口回来了。”
人都回来了,如果坚持撵他回去就显得太刻意了,温绛索性也不再劝他:“没什么可担心的,我会用智能手机。”
艾澜抿嘴笑笑,随后又陷入沉默。
两人的影子被斜斜拉长,忽明忽暗。
艾澜再次开了口:“你是怎么穿进书里的。”
温绛不想细说,敷衍道:“一睁眼就来了,你呢。”
“我来这里已经很多年了。”艾澜轻声道,“原本就不是这本书中的人物。”
艾澜又问:“既然来了,就做好一辈子回不去的准备,那么你,有什么想做的,或者说,想要弥补的。”
温绛想起了车窗后那半截白皙的脖颈,以及嵌在上面的小痣,笑笑:“想要弥补的东西,单靠自己一人努力无法实现。”
艾澜攥紧了口袋里的小盒子,忽然站起身:“我想要弥补,并且单靠我一人也无法实现,所以,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么。”
他终于掏出了口袋里的盒子。
是一只巴掌大小的蓝色丝绒饰品盒。
温绛望着那只盒子,心中有了答案。
“如果是以朋友的身份,乐意至极。”
艾澜喉结滑动了下,手指在颤抖。
他逃避了这句话,忽而单膝跪地,对着温绛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铂金戒指,环形素圈镶嵌一枚小小的钻石,朴素简单,但又不乏设计感。
“我来到这里,想尽办法想要离开,但是知道你也来了这边后忽然没了这种念头,能和你一起安度余生,已经成了执念,换个地方也一样。”
“温绛,孩子是谁的都没关系,我们一起养大,哪怕他不愿意叫我爸爸也没关系,只要是你的,我都可以欣然接受,付出所有的爱去养育他照顾他。”
“温绛,我喜欢你,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一直喜欢。”
说完,他小心翼翼看着温绛:“那,你的回答呢。”
事实上,温绛对艾澜从没有过超越朋友的感情,对他感激为他感动也仅是作为朋友而言。
他从读书时就已经知晓艾澜的感情,但知道,也只能装不知道,秘密一旦被戳破,才是真正失去了这个朋友。
可他费尽心思规避的事,还是发生了。
可世界上最无力的拒绝,偏就是这句“我一直当你是朋友”,最没说服力的一句话,反而也是最伤人心的一句话。
这一次,上天下地无所不能的温绛,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不是我回来,倒是真见不到这么伟大的场景。”倏然间,脚步声响起,昏黄的灯光下投映出高大的黑影。
两人回头看过去,见霍卿章从黑暗中走出来,脸上的表情似冷淡,又似是意味不明的笑。
艾澜站起身,拧眉望着这意外来客。
霍卿章没想到艾澜先他一步找了回来,还让他亲眼见证艾澜向他的孩子妈求婚的场景。
人生真是有趣。
温绛已经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无奈望天。
霍卿章凝望着那对戒指,目光森寒,随即他冷哧一声:“艾老师,孩子爸爸就站在这里,你确定不把这东西收起来?”
艾澜当然知道,书中的霍卿章拥有怎样的财权势力,自己不过是一介戏子,没资格也没能力与他抗衡。
但如果是为了温绛,死都不怕。
或许是相识二十五年带给他的绝对自信,他不畏惧一个只和温绛认识区区几月的局外人。
他拿出一枚戒指擦了擦,旁若无人对温绛道:“我还在等你的回答,只要你点头,剩下的我来想办法,你不用担心任何事。”
自小被众星捧月的霍卿章第一次尝到被无视的滋味,更是第一次有人敢觊觎他的人。
他猛然抬手握住艾澜的手腕,一个发力将他的手腕拧向一边。
但艾澜已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霍卿章明显感受到艾澜的反向使力,两个身高体壮的大男人互不相让,眼神交汇中燃烧着锨天烁地的烈火。
周围温度骤然飙升。
“把东西,收回去。”霍卿章几乎是一字一顿道,颌骨突出清晰一块。
艾澜眼含冷笑,视线不肯有半点退让,抽空还要继续追问温绛:“温绛,你的答案呢。”
温绛看着二人拧巴在一起的手已经红得厉害,他并不怀疑如果他再不回应,他们二人下一秒就要扭打在一起。
哪怕是永远高傲的霍卿章,也会动手。
“澜哥。”温绛终于发了声。
艾澜听到这个称呼,心头一软,立马失了力,主动抽回手。
他和温绛在同一家保健院出生,就连待在保温箱时也紧挨一起,后来说巧不巧,两家人又搬到了同一胡同里,一起从小学到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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