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不置可否,似笑非笑地瞧着他。
楚珩不见得有多爱吃辣,不过是喜欢尝鲜,他这会儿正心心念念着那两道没吃过瘾的越州菜,要是放他去了露园,没人管着,晚上再和叶书离那个看着就不太靠谱的凑在一块儿,那保不准还要喝点小酒,到时候肯定就无所顾忌了。他身体才将将算是调养好,还在忌口,再加上昨晚沉沦情事,凌烨不敢太由着他,想了一想有了主意,说:“你确定要去露园?陛下着你申时回去,你来得及吗?”
“……?!”楚珩睁大眼睛,看了一眼身旁的楚琰,继而瞪向凌烨。
果不其然,楚琰闻言立刻改了念头:“那还是别去了,哥,陛下那里要紧,你快和顾兄回去吧。”
“听见没有?”凌烨笑起来。
“……”楚珩磨了磨牙,这人明明是捏造圣旨,天子影卫不就在附近吗,怎么还不把他抓起来。
凌烨不费吹灰之力下了一城,心情十分不错,他知道楚珩还是挂念着弟弟妹妹的,便转而又对楚琰道:“你和你姐姐不用急着回侯府,多在露园住些时日,上元节之前回去即可。你父亲这会儿该拎得清了,不会有意见的。这段时间御前事情不多,待过两日你哥哥禀了陛下,便会去露园看你们。”
楚琰应了一声,听见提及钟平侯时的语气,再次打量着凌烨,始终猜不破他到底是什么人。不过管他是谁,拐我哥那就不太行,人多好都不行。
楚琰正这般想着,就见他哥哥走到那“姓顾的”身前,重重哼了一声,扭头就往前走,显而易见要跟他闹脾气。而“姓顾的”见怪不怪,轻声笑了一笑,转身跟了上去。
还没走多久,楚琰又见他哥哥停了下来,侧身拽着凌烨的袖子轻轻晃了两下,然后说了些什么。后者起初不为所动,他哥也不气馁,如是者三,终于换得一个点头首肯。
隔着老远的距离,楚琰都能看得出来,他哥哥旋即眉笑颜开,而后又说了些什么,凌烨也笑了起来,两个人转身并肩继续往前走,很快融进来来往往的人流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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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越州菜色(架空虚构):类比川菜,灯影牛肉和麻辣兔丁就是川菜。
②弟弟陷入了无与伦比的复杂纠结之中,他一方面觉得顾兄挺好的,但是呢拐他哥这又不好,反复横跳。
第127章 顺星(五)【剧情过渡章慎买】
帝都,文信侯沈府书房。
今日顺星拜神,林氏和沈黛乘兴而去,失意而归。
那块写着两个名字的粗糙木牌被沈黛捏在手心里攥了一路,此刻正静静躺在书案上,沉了在场所有沈家人的心,文信侯沈文德眉心拧成了一道川字,夫人林氏和几个在京族老低声商谈。沈黛垂着眼睛,默然坐在下首的椅子上,一言不发。
直到门外传来侍卫行礼声,沈黛眼中才恢复了一点光亮,绞紧了手中锦帕急急站起身来,看向推门走进来的世子沈英柏。
后者扫了一眼桌上的木牌,皱着眉朝她缓缓点了点头。
沈黛眸中仅存的一点希冀转瞬湮灭,神色变了几变,又是伤怀委屈又是羞怒气恼,憋红了脸背过身去。
——她日后是要嫁入九重阙的。
从先皇驾崩,家里收到遗命口谕时起,她就明白了这一点,并开始为此做准备。
尽管其间家族对此有过波折犹疑,但时至今日,堰鹤沈氏的嫡长女高调进京,就是为了赴“父母之命”而来。沈家虽未曾参与皇帝和太后齐王厮杀争权的血泪过去,但却可以为皇帝稳固权位的荆棘未来保驾护航。
大胤九州没有人会去质疑堰鹤沈氏的实力,一个在靖庆越三州声名赫赫的家族能够为皇帝把控朝局提供多大的助力,答案不言而喻。外傅之年的小子都明白的道理,皇帝怎么可能不懂?
起初在长宁大长公主府,第一次遭遇婉拒的时候,她们虽猝不及防,但后来仔细想过,盖因那日太子也在。
从前在堰鹤的时候,就曾听闻皇帝对长子清晏恩眷甚重,为了他能正位东宫,不仅将嘉诏徐氏参与齐王谋反之事翻过不谈,还让他和自己的母族北境顾氏亲近,让镇国公府做他的后盾。也正是因为如此,同样身负先皇遗命的顾柔则才绝不能踏入宫闱。成也皇后,败也皇后,“准皇后”若是进了九重阙,让非嫡无母的太子如何自处?——那是皇帝意欲废储的征兆。
但是她不一样,败也贵妃,成也贵妃,当初接到先皇遗旨的时候,不是没有不甘委屈过。但时运逆转,及至今日,皇帝会为了太子而否认“准皇后”,却不会因此拒绝“准贵妃”。帝王坐拥江山万里,子嗣繁茂方得国运昌隆,绝不可能只清晏这一个儿子,必要有其他实力强劲的皇子来与太子相互磨刀,此为权术制衡。①
沈黛生在世家大族,对这些事从小耳濡目染,先皇遗旨定下位分后,祖父、父亲和哥哥更是把其中道理揉碎掰开了讲给她听。
皇帝如今不开后宫、推拒婚事,不就是因太子年幼么?她也不在乎多让清晏几年,有得宠就有失宠,一个身家荣辱皆系于父皇一念之间、没娘疼的孩子,一旦圣眷不在,顷刻之间就要跌下云端粉身碎骨。
在今日之前,她都是这么以为的,直到在月老祠大榕树下偶然捡到这块木牌子。
文信侯夫人林氏亦望向进门来的长子,急切道:“可查出什么来了?”
沈英柏环顾四周,颔首沉声说:“陛下与御前侍墨确非寻常君臣。”连查都不用多查,沈英柏一看便知,他对此一早就有怀疑,在心头盘桓了数日的猜测如今终于落到实处,只可惜是患非益。
只这简单一句话就让林氏气红了眼,当即拍了桌子站起身来怒道:“这算这么事?黛儿起小度娴礼法,这些年咱们家更是加倍地悉心教养,生怕有哪点配不上。如今且放眼看看,论家世论样貌论仪范,敢问这大胤九州的世家贵女,有几个能与黛儿争,配与黛儿争?陛下要是真为着太子缓几年论婚也就罢了,可却是为着一个,一个……”林氏像是耻于提起此事,指着桌上那块定情木牌,恨恨说:“为着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孽男宠,还搞了这么个玩意,倒像是动了真格了!”
她这番话正说到沈黛心中的气恼委屈处,眼圈一红落下泪来。她一向仪态端方,遇事八风不动,如今书房里还有几位信重的族中长辈在,却忍耐不住当众失态,可见是恼得狠了。
林氏见女儿背过身去肩膀耸动,当即心疼不已,连忙走过去揽住她,半是安慰半是怀疑,继续道:“我不管这木牌子到底真是陛下御笔,还是那御前侍墨胆大如斯,妄想以庶孽佞幸之身长占帝心,偷偷写了这东西,反正有先皇口谕在,没道理让黛儿受这等委屈。”
在场的几位族老都是看着沈黛长大的,对她寄予厚望,听闻林氏所言,纷纷附和。
沈英柏坐在对面,从进门开始拧着的眉便没有松开,看着泪盈于睫的沈黛,心中不忍却还是叹口气如实道:“我着人查过,这事早有端倪,当初楚珩未经遴选破格进到御前成为侍墨,恐怕就已经另有别意了。那日大长公主寿宴,陛下驾临,楚珩也去了。”
被他一点拨,林氏猛然想起来,不可置信道:“难不成长宁大长公主也是知情的?”
“怪道她这个姑母以往最是急心陛下婚事,偏偏寿宴那回,黛儿来了,她却一反常态地不肯充当这个媒妁了,不仅半句不提先皇口谕,还话里话外都是让黛儿自行议亲……”林氏瞪大眼睛,喃喃说,“难不成大长公主见过了那楚珩,还……还同意了陛下瞎胡闹?那要这么说,这木牌子十有八九真在定情了?”
她话音一落,在场几人面面相觑,沈英柏亦是皱紧了眉头。
无言的安静中,一直沉默着坐在主位上的文信侯沈文德开了口——
“定情?什么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就是最好的情。”他眉心舒展,轻描淡写地说:“陛下年轻,兴致上头一时间走弯了路也是有的。自古婚姻,讲究门当户对,意在结两姓之好,兴二族之旺,天子之家大了些,但也逃不过这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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