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棠翎和其他老师交接了一下工作,就带着我走出了画室。
我见他莫名地又一言不发,于是从后边绕上去问:“小棠老师,下班了?”
棠翎没有看我,只是动了动嘴里含着的珍宝珠。
“要去哪儿?”我问,“我饿了。”
很意外地,棠翎问了我一句想吃什么。
感到意外是因为我觉得他以前很少征求别人意见。
我只说随便,于是他带着我走了几条街,坐进一个半支的屋檐下。
他今天穿的衬衫,也是我头一回见他穿衬衫,领口两颗扣子没搭上,显得整个人很瘦,锁骨展平时候能放下四只炭笔。
棠翎倚在发黄的墙上,正垂眼瞧塑封过的菜单。
我们的手都放在腻着油的小木桌上,桌面随着一旁人举放酒瓶的动作而开始拖沓地震动,于是我的肘尖碰上他的,是一种藕断丝连的触手可及,到最后我的心竟也开始轻震。
我有点不能理解自己怎么了,因为分明绝大多数亲密的事我都和他做过。
然后他瞥过来的时候突然笑了一下,竟让震级又加深了。
我抓过棠翎的手贴在自己胸口:“我靠,棠翎,我心要爆了。”
“你见谁心都会爆。”棠翎自如道。
我这人就是诚实:“你今天好好看,好帅,像那种,合唱团站排头的。”
棠翎撑着筷子问:“除了我,还有人谁长得入你法眼?”
这可太难了,我想说有棠翎谁还会正眼瞧别人,思前想后只挤得出一句:“陈无眠是白玛我碰见过的最好看的女生……男的的话,蒲卫吧,不说话的时候还行。”
棠翎扬了扬眉,然后又不说话了。
实在是隔壁桌划拳那么吵显得我们这里干瞪眼特突兀,于是我随口道:“棠翎棠翎,你不会吃醋了吧?”
没想到听了我这句话棠翎竟然又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才有些怔忪地答道:“是吗?”
他最好不是吃的陈无眠的醋。
很快,端上来了一些类似于刈包、福鼎肉片、小馄饨的小食,五六个小碗挤在半张桌上,疏散的油花在面上怠惰地游。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他这么热衷喂我宛如喂猪,后来才知道,这是因为他胃一直不好,吃了药饭后又会犯恶心,所以看别人好好吃饭心情能变好。
这么说当年我还不如在油管频道传吃播呢,他不是分分钟在我网里沦陷?
“等会我要去一趟自由国,你要不要来?”棠翎问。
我一头雾水,却还是点了点脑袋。
吃完饭之后我们去到曾经的自由国。令人诧异的是,那门前豪情满怀的“愿人人在此找到自由国”已然无影踪,取而代之的是霓虹闪烁的“蓝色巴黎”,蓝色和巴黎中间还有一弯小小的美人鱼。
可惜仍然换汤不换药,里面的装潢也没有什么改变,不管它是自由国还是巴黎,它都只是白玛的夜总会。
我们进去的时候蓝色巴黎里正放着混响拉满的怯,女声甜腻得过分,和容祖儿的风格不太搭。
坐到吧台上后棠翎随便要了一杯啤酒,和酒保说了一会儿话,他们似乎认识。
我正琢磨棠翎把我拖来这里干什么,蓦地,整个蓝色巴黎的灯光都黯淡了下来,音乐也戛然而止。
柔然的音乐响起时舞池前的小舞台上方的灯光也亮了,浓郁的蓝色泼了下来。
我听前奏,好像是我和棠翎遇上的第一晚,他家隔壁工作室放过的烟霞。
被光晕簇拥着的是个女人,穿着洁净的白色长裙,她正站在舞台中央。
虽然很难,但我隐约看出来那好像是陈无眠。
陈无眠眼皮上有大颗的银色亮片,头上戴着一顶艳金色的长假发,粗制劣造的可怕,却在蓝色巴黎熏情的灯光里显得不那么夸张,好像她本就该属于这里,至少本就该属于这个并不大的舞台。
我突然有点恍惚,分明没过多久,我却觉得这段日子在白玛经历了许多,上一次我看陈无眠表演还是和张勇一起的,而张勇这孙子最近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身边的棠翎只是有些麻木地望着台上,望着在那个小小舞台上唱歌的白裙女人。
“陈无眠……?”我看向棠翎。
“四年前她也是这么在北京唱歌的,那个时候他们还叫她Vivian。”棠翎淡然道,“小徐若瑄,都这么说。”
“是她叫你今晚来的?”
棠翎望向我:“她说最后一次了。”
直到离开蓝色巴黎的时候我才真正理解棠翎嘴里的“最后一次”。
陈无眠流泪的样子反复地在我脑里穿行,我胡乱道:“她为什么不走?现在就离开白玛。或许你能帮到她。”
“陈无眠也不会想要无关的人去干涉她的生活,那会让她觉得丢脸。”
“……我以为你们至少算熟人,或者朋友。”
“算不上朋友,或许能叫同伴。我们都见过彼此混得最烂的时候,所以大家没办法坦诚以待。”棠翎说,“同伴能一起走一段路就够了。”
“算不上朋友是因为她喜欢你!”
半晌,棠翎只漠然道:“她不喜欢我,只是需要一个宣泄悲愤的出口,正因为她知道我永远不会给出回应,所以可以心安理得地通过我来转化情绪。”
棠翎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我,琥珀色眼珠被霓虹染得斑斓,却透出沉沉的情绪。
“……为什么要给我解释?”我头脑一阵发蒙,抓紧了棠翎的手臂,指节用力到发白,“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你觉得我也一样,是吗?”
棠翎没有回答,只说他出去抽根烟。
渐渐地,我听见舞池下有低低的议论声响起,类似于“那就是那个荡妇”之类的话,还混杂了一些本地秽语,尖锐的都从歌声里跳出来了。
台上的陈无眠就像是什么都听不见似的,一首烟霞唱完之后只晃悠悠地立着,然后她突然笑了,笑得和做偶像时候一样甜,又做了几个飞吻的动作,光彩熠熠,是这舞台开出来最艳丽的花。
陈无眠鞠了个躬:“眠眠以后会出更好的作品回报大家的,谢谢大家对眠眠的支持!”
“装腔作势的臭婊子!”
“滚出去!下贱的东西!”
“滚回对岸去,我们白玛的男人可瞧不上你这种烂货!”
台下骂声重重,更甚者有往上面掷酒瓶的,破碎的声音散得哪里都是。我看见碎玻璃片划破了陈无眠的额角,顷刻间血流如注,而她仍然鞠躬,很深的躬,举着无限混响的话筒一遍遍地重复“谢谢大家对眠眠的支持”,说到最后的时候已然噙满了哭腔,可笑又可怜。
我想无论她做了什么都轮不到旁人惩戒,心里酸胀得难受,上去把背着身把陈无眠抱进了怀里,挡下了一些碎酒瓶,然后我试图领着她往一旁逃。无数只手向我们伸来,有的在拽她的手臂,有的在扯她的头发,视线摇晃,一切都是混乱,我只是尽了全力将她抱紧。
“于真理,你这是在做什么!”她低叫着搡我,“我的事不要你管!”
“操!谁他妈想理你!”我吼道,“被那群傻逼打不如被我打,想到你和棠翎以前认识我他妈就来气!”
然后陈无眠在我怀里哭了,她说真搞不懂为什么都要和棠翎一样去当烂好人。
整个蓝色巴黎都吵得厉害,我的后背也被砸得生疼,我都开始在想老子该不会就在这里被人打死了吧的时候,却听见了十分夸张的对讲机声,要所有人让开。
七八个警察跑进来,那些看客瞬间如同鸟兽散,我见势有些脱力地松开了陈无眠,她对我说了声谢谢,然后从地上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对着警察举着的手电筒光走去。
“是陈无眠吧?是你报的案?”
“是。”陈无眠平静道,脸上的妆被眼泪彻底冲花,狼狈得厉害。
我还回不过神,就瞧见两个警察一左一右地伏住了陈无眠,从看客让出的通道往门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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