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翎有点迷迷瞪瞪地抿唇看了我一眼,脸色苍白到了极点,一瞬间我的满心侥幸就被打了个粉碎,立刻低头搜索起附近的医院来。
到社区医院的时候我还弄不清情况,心里只在想如何挂号的事,结果棠翎哪怕烧着脑子也比我活分多了,果决地领着我扭头上了二楼的夜间急诊。
那个内科医生接连问了一大串问题,我见棠翎没什么力气,基本都是我在答,最后医生云淡风轻地说这是不太严重的上消化道出血,然后开了点枸橼酸铋钾之类的药,可这些药我平时就能见到棠翎会吃。
所以我决定把自己的医盲的属性发挥到极致,拉着棠翎的症状反复盘问他“这样不管真的可以吗”,弄得医生终于开了张吊水的单子。
交钱的时候棠翎走在我后面,我本来还在用上浑身解数催促里面打盹的护士姐姐出来上班,在余光里没找见棠翎人,还以为他这么大的人也能走掉了,结果回头的时候发现他就在我后面站着,眼睛微微弯着,好像在笑,隐约还能瞧见嘴角那只梨涡。
可在对上我眼神的瞬间那个浅浅的笑却雾一样地散了,棠翎先是把眼神不着痕迹地移走了,片刻后又重新落了回来,然后有些无奈地拧了拧眉,说:“谁给你说的一生病就必须挂水。”
我瘪嘴道:“我不管。”
棠翎盯着护士在治疗室忙碌的身影,突然低声开口道:“……再去挂个号。”
“干嘛啊。”
棠翎看了看我的手臂,我立刻心领神会,然后在他面前用力地甩了甩手,以彰显我不是你我身体倍儿棒,结果幅度太大不小心扯到了扭伤的肌肉,疼得我脸都绿了,尽管如此我还是体面地绷住了,还用上一句“你看哪有事”来做完美收尾。
如果连这种挫伤都需要治的话,棠翎身上那三个血牙印不更该治了吗。
输液室有九把椅子,却只有我和棠翎两个人。
我最不想见棠翎受伤了,而近来这种症状已经恶化到连看个穿刺我都觉得心一阵阵地缩,最后我只能把整张脸都埋进了自己手臂里,听见护士把治疗车推出去以后才重新抬眼起来。
当然,牙印除外,昨晚我那是情绪实在无处排解而做出的正当防卫。
棠翎闭眼斜斜靠在座位上,好像只能依靠阻绝视觉来对抗起发热带来的天旋地转。
社区医院的夜晚安静得可怕,门隙间连往来的脚步也找不见。我在位置上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会儿,想了想也觉得棠翎的行径有些奇怪,于是开口问他到底为什么坚持要回去一趟。
我本以为棠翎只是在闭目养神,可他好像已经处在半梦半醒之间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告诉我,他要回去找孔雀。我问他孔雀是什么,你家还养孔雀呢。他却只是柔软地倒在了我的肩头,平稳地呼吸着,不再回答。
我觉得棠翎有些话讲得不是很对。热爱思考的季节不一定会一直在夏天,至少我的这个冬天过的并不没心没肺,不可控地开始担心起春天,担心起未来的每一个明天。那时候我还能像现在一样感受着棠翎的体温吗?
我知道棠翎现在的情绪不比前夜强烈只是因为我已经在他面前保证好了最后期限,而他自然发挥起爱谁谁的性格劣根性,顺水最后满足一次我的愿望。
我轻轻地用鼻尖蹭着棠翎的发顶,我知道他睡着了,所以才哽着声问:“那你又有没有话要对我说呢。”
可棠翎却听见了。
他迷糊间用起那只刺着钢针的左手点了点我屈起的指节,有些无厘头地低低说了句:“多吃饭。”过了片刻,他又说,“别想我。”
护士进来收液体的时候是两点半,不过这事不是我听见的,是我三点过从软座上直起身后听棠翎说的。
“你怎么不叫我啊。”
棠翎没答,只是把耳机摘了下来。
我眨了下眼:“没电啦?”
本来我睡懵了,想也没想地就开始满身找耳机盒,刚要递给棠翎的时候瞬间就清醒了,于是急急忙忙把手臂收了回来,只摘出其中一边给他。
“我也要听。”
信号接通的瞬间棠翎的手机正随机到Peep的Me and You,比广州的夜要吵上一小些。我们就这样彼此不再交谈,漫无目的地离开医院,走在滨江路上,像两只无地府可归的游魂。
朋友,朋友,朋友。
心里反反复复地只是跳出了这样一个词,它把我约束成格外不自然的模样。我跟自己较着劲,强迫自己只走在他身后半步的地方,却又矛盾地腹诽起自己为什么要响应时代召唤用起这种无线耳机。
第三首歌放完的时候,棠翎先是停下脚步来看了看徐徐的江水,再莫名地突然伸手拦下一辆的士,然后用粤语对司机讲要去航天奇观。司机有点诧怪地说那个地方早就关了,棠翎应了一声,大概并非不知情。
我不知道航天奇观是哪里,但我不从来不在意目的地,能和棠翎待在一起的话,拿着等号牌走天国阶梯也不是不可以的。
大路上鲜有车辆,的士飞驰着驶过内环路又转进广园快速,我靠在后排另侧的窗上,看着不断从后窗跑掉的广州。
抵达航天奇观的时候我才理解到司机讲“早关了”的意义所在,满目过去全是废旧的建筑,夜色里依稀能看清半山腰灰败的航天飞机和火箭模型,一旁的有些烂尾楼连墙体都脱落了,露出了内胆里尖锐的钢筋。
外侧曾经洁白的旧墙也喷满了类似“叉车出租”的广告,繁密的广告下面还有一个赤裸半身躺着睡觉的流浪汉,我看见他的手臂上还被转拓了番禺日报的油墨。
而航天奇观好像早已习惯这被时代抛弃的处境,只是裹起尘灰红锈平静地等候发落。
我们从正门进去,直对着的就是很大一块空旷场地,里面随意地摆着几辆驾校教练车,再往里走一些是个大巴停车站,也不知是什么线路,在这个凌晨三点半都还有大巴倒着身往正在打瞌睡的同伴跟前停。
棠翎有点奇怪地留在原地等了等,我问他在等什么,他说为什么现在没有保安巡逻了。
“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棠翎淡淡道:“我妈以前讲过要带我来,结果没过几个月就闭馆了。”
“过了一两年之后我路过这里,听旁边只有我一半高的小孩讲里面有外星人。”他说,“那时候里面也不准让人进去,所以我真的相信了,信到十六岁。”
哈,十六岁的棠翎会相信广州住着外星人。等我死以前我一定要把这条秘史亲手刻在墓碑上。
园区里还有几个大型的游乐设施,无一例外地全部被红锈吞没,原来钢铁也能变成摇摇欲坠的模样,一碰就会发出散架边缘的哀嚎。
本来我还不怕脏不怕死地打算挪屁股上去体验一下那个跳楼机,结果刚一踩上台子就听见了诡异的吱吱呀呀,仿佛我再多踩上一脚它们就会彻底倾倒,只好蹦跳着逃回了杂草堆里。
墨菲定律总是应验,棠翎的困惑只是稍微早了一点点:我们刚打算上山的时候,一个身穿黑色制服的男人就急匆匆打着电筒向我们走来,厉声让我们返程,再用起手背叩了叩上山路道上新筑的围栏,那远不是刚刚松垮的废铁能够发出的坚毅声响,足以彰显它的无法攻破。
棠翎抬头看了看山,没有太多坚持,转身就要离开。我却不死心地站在原地抬头望了又望,指着那个白色飞碟,朝他戏谑道:“外星人得住那儿。”
棠翎竟然颇可爱地点了下头。
“我陪你去上面找外星人吧。”我背着手凑近了他,再向他展示我的宏伟计划,手指绕着入口划过山弯,“我们可以绕个路走,看哪里守的不严就翻进去。”
棠翎半真半假地抱肘答:“找过了。”
对上我好奇的眼神,棠翎又继道:“去北京集训之前我又来了一次,是半夜。正门的保安睡着了,我也尽力绕了监控。那个时候上山的路还没封,我就打着手电筒上去了,只要把UFO门上缠着的铁丝解开就能进到里面。”
“里面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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