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了摇脑袋。
“婆罗门佛塔。”棠翎轻微地皱了下鼻子,有些孩子气,“可能是地势原因,没被地震砸毁,保存得不错。仍然很漂亮。到现在为止全国只发现了两座没有损毁的,我从没想过能在这种小寺庙里看见。”
为了更好地展示,棠翎把手机贴到了我眼前:“一共三层,石面上的凸出是浮雕。从上到下雕的是走兽侏儒、坐莲佛像,最后这层画了个故事,佛陀诞生。”
棠翎讲起话时一双细眼跟淬上了星子似的,熠熠万分。自我认识他那天起,我从没见过他露出这种眼神。
“真的好精致……是石头雕的啊。”我问道,“你也会修这个吗?”
“术业专攻,我没学这个。而且这座佛塔很珍贵,估计得是一级文物了。”棠翎说,“海湛法师下山去对岸找文物修复局了,估计这次就会派人来了。”
我趴在他手弯里笑盈盈望向他,沉默了半晌才道:“棠翎棠翎,你好开心。”
棠翎摸了摸我的下巴,答应我明天带我去树林亲眼看看。
我跨坐到他的腿上,同他细细对视,找他浅瞳里映出的自己。可真正瞧见那个身影后,我却还是觉得心底不可逆地隙了个缝。
大概是阴湿占有欲又开始作起祟,因为我开始意识到现实好像还没有达到那个最理想化的结局——棠翎的快乐只会源于我。
我是否在每个岔口都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万一一切都按照梦魇的时轴推进,棠翎最终再次找到重新实现自我的寄托,我想那时他一定会比现在还不屑我所提供的零星宽慰。
我不知道自己到那时会做出什么事来。
“于真理?”
“于真理。”
在棠翎叫第二遍时我才彻底回神,几乎是条件反射,我又重新挂满了笑,应了句“干嘛啊”。
棠翎刮了刮我的后颈,半晌才道:“你可能有必要去认个亲。”
于是在这个月明星稀的夜里,我激动又不安地跟着棠翎一路走到了禅房后院。
可哪里有什么人影呢?
蓦地,一道拖沓的哼声点乱了蝉鸣。
然后我在棠翎的引荐下和恋恋见上了一面。
望着这头在原地啃泥的东西,我一时难以将语言得体地组织成型。
恋恋是头小花母猪,猪是淳觉马路边捡的,名是金花看小说取的,现在就被圈养在后院的泥地里。
“棠翎你你你就带我来看这个?”
没得来什么回应,我瞥眼去看,发现棠翎正站在篱笆边,就这么抱着肘直直盯住它,莫名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进的冷冽气场。
左思右想,我决定把这种气场定义为杀气。
本来我早上还在纳闷棠翎怎么能把舍业寺的香积厨偷用成广州城的茶餐厅,却压根儿没想到原来更劲爆的念头已经在他头脑里成型了。
几乎是面无表情的,棠翎抬了抬下巴指到恋恋,然后轻飘飘道了句,“做烧肉怎么样?”
我有点震撼,夸张比划着,“这么小,才一两个月吧,棠翎你居然下得去手?”
“心疼你表妹?”
不得不说,今天棠翎真的幼稚到我了。
拉着他坐在一棵四处散叶的菩提下,我想了想还是觉得好奇:“怎么你就会做菜?你以前不也是住宿舍吗?”
棠翎说小时候在舅舅的餐厅帮忙,看多了就会了,懂了原理什么都好做。
“那你主要负责什么?”
“做饮料,还有备注客人其他的详细要求。”
“要求……?”
棠翎看了我一眼,突然凑我近了些:“什么是飞沙走奶?猜猜看。”
我可谓是毫无头绪,第一反应是沙尘暴过境把奶牛吹飞了。
就和刚见面那夜一样,棠翎又被我的无厘头惹笑了。
虽然我觉得他肯定每次都在想,果然于真理在除音乐以外的所有方面都十分无知。
还没等来棠翎解答,我们就瞧见恋恋竟蛮头懵脑地撞出摇摇欲坠的篱笆门,一下栽到了棠翎脚边。然而这样猛烈的冲击都没有让她萌生退缩之心,反倒又向上猛地抬起前蹄,纵身一跃跳到棠翎腿上,最终安稳地埋进他的膝间,再不乱动。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着实把我震撼了。盯住这个泥球,我不禁想:亲娘呢,这说不定真是我表妹。
棠翎也不忙着把恋恋扔下去,而是从兜里摸出一只手机,拎着角垂到了我的眼前。
那手机是我的。
准确的说,是我早上扔掉的。
我一下屏了气,费了好些功夫才让自己面色如常:“我正到处找呢,怎么在你那儿?”
棠翎咬着糖棍瞥了我一眼,我明白他又一次地看穿了我的拙劣演技。
我下意识地接过手机,瞧见那些未接来电比起早上时又彻底翻了一番。
“不是这么躲的。”棠翎平静道,“把话说清楚。”
也没给我再多表演机会,棠翎很快就起身离开了。
我紧紧攥着这只信息匣子,内心的恐惧浓烈到快要化形。棠翎说的出那些话是因为他什么都不明白,不明白我曾经有过怎样的生活,也不明白我从沼泽中爬上来需要克服多少。
屏幕再次亮起来,在那堆密集的未接来电之下,忽然弹出了一条简短的消息,愣了好一会我才看清上面写着的字:楚楚,是小姨。
第38章
上了山以后我们好像被彻底模糊掉了时间这个概念。
棠翎泡在窗口的杨梅酒已经初显了玫瑰红的影,但是我在禅房外埋下的小南瓜籽却没冒出新苗来。
有天我被差使去到山下领工具,在摩托上回眸,突然看见了西面峦上漫山遍野的红枫,有一种透支般的生命活力,这时候我才极短暂的对时间重燃了意识。
回来的途中我很想绕路去枫林看上一看,但无奈棠翎在我动身以前强调我这趟可是身负要职,包裹里的东西不便宜,如果把它们弄掉了,我将面临的就会是被卖到自由国去当小鸭子。
确实想要见识一下究竟是什么东西能等值一个于真理,所以我尾随了棠翎一整天,力求见证拆包裹的第一现场。
平常日子里棠翎的行为作风随性到散漫,这可能就是我每次见他工作时的专注样子都分外心痒的原因。
我试图向他搭话,他却不常给出回应,比平时还要不常,渐渐地我便也不再执著一定要通过言语表达心情,就这么抱着他。
但其实在某些微妙的瞬间我也想对棠翎说,嘿,你知道吗,于真理也不是生来话就这么多。
棠翎在殿后凿观音断手的细坯,一锤锤轻响细雨一样嗒着,雨点下砸时又能劈出长风,黄杨木细屑就被这些风挟着一道做起了飞行。
我突然想起我在新泽西的那段日子过得迷茫又疯癫,那种疯癫不是指行为有多叛道,而是脑子失去了它应该遵循的秩序。而那时候我心里“成为温驯正常生物”的原则还没被彻底摧垮,所以有些时候心血来潮时我还会与这份不安的疯癫作斗争,具体表现为一有反动的念头冒出我就会强迫自己睡觉,毕竟在梦里反动的人是里世界于真理,与我没有半点干系。
可好好地怎么能睡得着呢?于是我在网上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最后发现只有两种方式对我真正有效:听着类似落雨的采样音,以及触碰着另一只有温度但不闹腾的生物。
所以我刚刚趴在棠翎的背上睡着了。
但是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放到蒲团铺就的小床上了。
我迷糊起身,绕到殿后去找棠翎,正巧碰上他洗了手回来。
我笑得满是得意:“你也知道自己满身骨头会咯到人?”
棠翎不动声色地朝我微微侧身,指着自己肩头的一大块深色。
“我睡觉从来不流口水!”
棠翎没有作答,只是用湿润的手猛掐了一下我的两颊,“拿回来的东西放哪儿的?”
我心一动,内心的小人已经开始跳起迪斯科,总算是等到这么一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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