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光头清瘦的身材上挂一面灰衫,约莫四十的样子,说话的表情有些浮夸,我是真感觉不到有什么禅意在的,只将他当作骗子。
可我这人无聊的时候最喜欢和骗子打交道,于是真的带他在对面馄饨摊儿吃了午饭。
他倒是埋头吃的爽快,而我却托着下巴在那里捡碗里的虾米,没捡几个出来就接到了棠翎打来的电话,我惊喜得头晕,毕竟棠翎很少主动给我打电话,兴致勃勃地接起来后直接就听见棠翎问我为什么不在书店。
“想我啊?”
棠翎沉默了两秒:“陈瑶的久仰久仰,还有吕峥峥的素描头像,陈醒不是和你们老板讲了吗,我今天过来拿。”
我“哦”了一声,却一下瞧见了对面棠翎高瘦的背影,于是又开口道:“向后转——”
我见那光头一直抬眼瞥我,于是放下筷子跳着去把棠翎拉到了桌前坐着:“没吃饭呢吧?吃了饭我用小推车帮你把书送到画室。”
白玛的夏天实在太热,所以我最近常常能看见扎起小辫的棠翎,他正垂眼用纸擦木桌,手腕上的蓝瑙石在阳光下莹润着闪光,实在看得我心痒痒,于是我勾住了他的脖子想要用力亲他一口。
结果还没等我碰上他的脸,棠翎便拎着我的领子把我拉远了。
我哼哼笑:“大师,见怪了。”
谁知那光头竟没有做出什么多余的举动,只是朝我行了个礼。
我撑着筷子问他:“大师,你们信佛的怎么看同性恋啊?”
“佛教对此持批判态度,乃是淫邪中的淫邪。五浊恶世众生的迷惑颠倒是很深重的。”
我问:“只是喜欢一个人也有错吗?”
光头只平静道:“我已说了这是教派的观念,但作为一个思考者,我都常常觉得去其糟粕才是在现代社会传递思想的最好方式。所谓同性恋,自然也与异性恋一样起源于无明。所有形式的性事都是增加对身体的淫欲与执着。在得到解脱的路上,我们的重点是怎样去摒弃这些执着,而并不拘泥某一种具体的情欲方式,所以从这个层面上来讲,两者之间并无不同,小施主不必过多介怀。”
这文绉绉的话我听得头痛,只觉得这光头似乎和我想象中的刻板僧人不大一样。
当然,这个结论的得出也和他刚刚偷看我的印度性爱三十六式有关。
“我从不介怀,只是随便问问。”
光头笑了笑。
馄饨摊的老板端吃的出来,碰见棠翎的时候显得有些惊讶:“……很久不见你来了。”
棠翎微微颔首,道了声谢。
我碰了碰棠翎的手肘:“以前经常来?”
棠翎还没说话就被那老板抢了先:“以前他被陈无眠拉来吃饭,就坐里面的第一桌,两个人坐在那里哦,打眼得很。”
“不是陈无眠出事了嘛,我们还是从小看她长大的,心里哦还是很难受的。”老板又拍了拍棠翎,“看见你就像看见了她一样,哎哟,想起来都觉得是青春哦。”
棠翎倒是没回答老板什么,就这么撑住筷子瞥我,眼睛弯成黑色的新月,然后用口型道“别乱吃飞醋”。
真是一下戳到痛处,我本来正想发作,却被他柔柔的一句堵得彻底开不了口。
我正了正色,又冲光头道:“大师,人是不是不应该总想以前做过的事、犯过的错?”
为了避免光头又张口闭口复杂话,我连忙道:“能用俗点儿的话解释吗?”
“无论对错,以前的事既已过去便无需执着,自有因果,多行善事,着眼眼前就是。”光头平淡地擦了擦嘴,“别总把过去挂在嘴边,天天青春青你妈了个逼,还没活几年就开始回忆。”
全场陷入长久的沉默,棠翎更是一直盯着光头发呆,似乎也无法理解这种字眼竟会从一个僧人嘴里蹦出来。
我猛地一拍案,大声道说得好,又从怀里掏出那本印度学习手册:“大师,谢谢你的开化!我那儿还有好几本珍藏读物,等会儿一并拿给你!这算布……布施了吧!”
光头接过我递来的书,又连连低眉道:“业障重,业障重。”
“大师,你叫什么啊?”
“贫僧法号海湛。”
第30章
海湛法师究竟是谁还是蒲卫提醒我的。
本来推书过来的一路上我都在想这事,总觉得这法号是不是在那里听过,来到画室后随口一问,才从蒲卫口中得到了答案。
“海湛法师吗,就是外地来的,请来帮忙重建复兴舍业寺的那个。”蒲卫说,“他已经来了吗?你们碰上了?”
我点了点头,但还是不大想和蒲卫多说什么,只敲了敲桌子让他交数学作业。
“这两天你来收作业我们都还有点不习惯……”
我一瞧蒲卫那别扭样儿我就知道这小子一定没来得及抄答案,正打算给他留点余地,转身先去收其他人的,谁知却被他一下叫住了。
“真理!”
我不耐烦地回头看他,只见他摸摸索索半天才从抽屉里拿出试卷册,这可谓是三进三出,一副要给我却又临时反悔的模样,还是我猛地从他手里拽过来的。
“我看你们那几个文化课老师都挺温柔的,不就没做完吗,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蒲卫的神色却仍然纠结,眼神死死地盯住我的鞋,根本不敢看我。
我感到奇怪,虽然原来蒲卫就是这副窝囊样,可也不至于到都不敢和人正视的程度,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成了现在这样,一度让我觉得这贰玖画室确实该做点儿针对备考生的心理辅导。
见他嘴唇几欲张合,我只好端出点长辈做派来,顺着递台阶道:“我以前就和你们讲过吧,压力很大的时候,有什么不方便和老师说的,你们都可以来找我,好歹也比你们多活了几年。”
话音刚落蒲卫便涨红着一张脸抬起头来,手颤巍巍地撑在膝盖上:“等会午休的时候……我可以,可以来找真理吗……”
我心想艺考都把人孩子逼成这模样了,此时此刻说“不”的话是不是显得太恶人了点儿。
“吃了饭来找我吧,在哪儿呢?你们中午有空教室吗?”
蒲卫埋着头好像思忖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开口道:“……楼层最里的那间空厕所可以吗,那外面有个小阳台。”
我抱着作业往办公室走,走廊的灯因为台风天而左右摇晃,路过休息室时我见那门虚掩着,下意识往里面看了一眼,一下撞见背着我坐着的棠翎,还有那个女班主任。
我真是越看她越觉得不对劲,每次她和棠翎距离小于一米我就觉得她会对棠翎进行职场性骚扰,本想直接找个借口冲进去英雄救美,却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你不觉得于真理和陈无眠那时候的态度不一样吗?”她说,“别和我说你看不出他有什么心思。”
棠翎垂眼反复拨着火机,半晌才道:“什么心思?”
她不直接答,只是说:“年纪小吧,好像我十多岁的时候也特别容易爱上谁。”片刻,她又笑道,“可能那个时候激素太多了,烧心。”
棠翎却说:“我知道。”
“你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棠翎去关疯狂作响的百叶窗,窗叶在他侧脸上投出斑驳的长影。
“从葬礼上,他一定要我和他走的时候。”
“葬礼那天的事我听陈醒说了,那小子可能真的有点轴。”她说,“你说你到时候也像甩我,甩所有人一样对人家,他会不会想不开?”
“他不会。”棠翎顿了顿,竟然道,“我也不会。”
面对她的震惊,棠翎只是平静道:“你真的相信会有长久存在的感情吗?最近我才发觉,其实他也不信。这就是在一起的原因。”
“你总是自以为是。”
“或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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