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感觉他的样子有点奇怪,我下意识道,“棠翎,你怎么了?”
耐不住我接连的发问,棠翎淡然道,“没什么,想起我妈了。”
顺着他的视线移上了那个细瘦的背影,我又听见棠翎最终还是有些轻松地开口说了,“她以前卖衣服的时候就这样,表情动作都像。”
我半晌没憋出什么回答,只是局促地调起了坐姿,也不知道有没有控制好自己的表情。
“……介意我问吗?”我迟钝地开口,“阿姨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令我意外的是,棠翎并没有回避任何。
“说是烧炭自杀的。”
“意外?”
“故意的,我妈受不了他在外面养很多人。”棠翎顿了顿,“可能也因为我。”
“他?他是谁?继父吗?”
“没结婚。”棠翎说,“他和我妈在一起的时候没有离婚,原配去世之后也没答应结。”
“那他呢?”
“也在里面。”
我讷讷地不知说什么才好。
“以前我讨厌她只想要钱。”棠翎的口吻仍然平静,“现在才觉得只要钱是好事。但是后来她为什么还想要其他的东西,就凭她,要的起吗?”
棠翎盯着手里的杯子,有些反常地讲起了一些琐碎事。
“我妈很瘦,小时候她高跟鞋扭到脚了我还背她回过家。”棠翎说,“她就八十斤,可我年级小还背不动,结果把她摔得更惨了。”
“那天我去扫的骨,烧出来一个盒子就装下了。”
棠翎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再抱她只需要一只手。”
沉默了很久,我只能问棠翎一句废话,你是不是很难过,就像那次凌云台下来我问他的那样。
他先是没有说话,然后我搭上了他温凉的手腕,又问了一遍。
棠翎轻轻抬眼看向了我:“难过?”
“于真理,我该难过吗。”
我僵硬地着抿着唇,不知如何作答。
言语失效的时刻我发现自己只能用尽全力去拥抱他,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什么呢?其实也想说我不会离开你,想说我会一直陪着你,可话飘到嘴边时我才顿悟,其实最终这一切本就是无足轻重的东西,就像我的存在于他而言。
第54章
棠翎对于公然展示悲伤有一种神经质般的抵触,依他的话来讲,每一次的声嘶力竭都是一场为了给自己交代的表演,以前是只觉得虚假,时间一长估计现在他连做戏的能力都找不回了。
守灵的那晚,舅舅棠留趴在草草搭建的灵台痛哭了一场,嘴里翻来覆去都是那些后悔的话,其他亲戚也满面愁容地过来劝阻,后半夜按照章程支上小棚打起了麻将,四姑六姨甩牌时常常互挤眼色,她们以前有多嫉妒棠茉从一个破烂二手货摇身成了凤凰,如今就有多少的畅快正义涌出心尖,细语笑道,看吧,看吧,早说过了,做小三果然是要被天谴的。
棠翎走在路上稀疏平常地说起这些时,我其实感觉到他的认知一定是存在什么问题的,可转念一想我又哪里是什么通透角色,便也觉得自己无权指摘。
不过也没让我纠结太久,这个话题很快就结束在了棠翎的沉默之中,当然是因为应上了他这种“神经质般的抵触”。
我只能选择顺他心意完全转移起话题,绞尽脑汁讲着以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糗事。可我小时候那么木,能有多搞笑呢,可能还不如我现在讲自己糗事的这个举动来得搞笑。
好在棠翎发善心懒得拆穿我的拙劣,听的时候好像表现出了很轻松的神情,还在我快要编不下去的时候出声打断了我,问我“喝不喝水”。
独白念着太累,我自是没什么迟疑地就点了头。
棠翎便领着我穿进了中学后面的一道小巷,逼仄的小区入道边支起了一扇小小圆篷,他半俯着身趴上了窗台,敲了敲一次排开的铁壶,冲里面讲了什么,便端出来两杯黑乎乎的水。
“这什么啊?”
“可乐。”
我一握,那薄薄的塑料杯壁就被掐出两个坑,温吞的热意透了出来。
热可乐的气不都跑完了吗,普通糖水能有什么好喝的?
不过也不会很难喝就是了。
我没心眼地猛吸了一口,于是一股药材的味道填满了整个口腔,酸苦牢牢地攀住了我的舌蕾,哪怕我努力把它们全部吞了下去都无法逃开那种魔幻的味道。
我觉得我的脸肯定都皱成咸菜了,吐着舌头,杵在原地瞪向棠翎。而他只是无辜地咬着吸管,一点也不像是在喝“中药”的样子。
“怎么这么苦……这到底是什么?”
“凉茶。”
“凉茶为什么是热的啊?”
毕竟是生活里司空见惯的事物,“细究”这个环节经常会被忽略,棠翎沉默了几秒,开始伸手摸起兜里的手机。
我眼尖地反应过来他要寻找场外援助,一把按住了荧亮的屏幕,“导游帅哥,你业务能力好差啊,项目都没背明白就敢出来接活儿?”
棠翎踢了一下我的膝盖弯,让我快点走,我往前跳了两下,又转回来不死心地用棠翎手机查了“凉茶为什么不是凉的”,于是和一个广东人头凑着头,在一个小小匣子前第一次了解到凉这字并不是指温度,而是指降火。
想起什么似的,我望着他喝掉大半的凉茶感叹道,“你们喝习惯的了是不是都不觉得苦了?太牛了,我长这么大连咖啡都喝不下去。”
棠翎没搭理我,后来走了一会儿,见我端着手里的那杯扔也不是喝也不是,就大发慈悲地把他的和我的做了个对调。
我还以为是他这杯剩的少一些,此举是为了给我减轻负担。
而在异常温暖的沿海冬日,我头一回摸索出了我的人生格言——早睡早起早死早超生,于是我一把捏住了自己鼻子,打算一口把剩下的喝掉。
可入口之后泛上来的并不是刚刚的苦涩,反而是酸甜的独特饮料味,棠翎说这杯是山葡萄,他从小到大只觉得这个好喝。
我面露难色地盯着手里的山葡萄,其实有点委屈,但又觉得这事太小怎么能提出来说,可弯弯绕绕的心思雪球似的越滚越多,最后我只挤出了一句,“……你干嘛老欺负人。”
棠翎还是习惯性地把吸管咬成别扭的一条线,他瞥了我一眼,又移开视线往前走了,扔下一句轻飘飘的“只欺负过你。”
“可是……”
“不愿意?”
“……也不是。”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拉着他的手臂想憋出一大串爱的人格教育,试图纠正他小男孩般的恶劣品性,可刚开始酝酿就听见他开口说了句“到了”。
什么到了?我匆忙抬头,“原音琴行”四个字很嚣张地占据了整一块牌匾,最右的“工作室”只是以一种很局促的姿态包绕住了“行”的那一竖。
只是两扇玻璃门紧锁着,我正想说我们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棠翎却雷厉风行地拨了个微信电话出去。
起初两次还不成功,第三次终于接通了,我只听见棠翎有点不客气地叫那人下来,没过多久,一个穿着白背心格子短裤的男人就过来给我们开门了。
他半眯着眼睛靠在门边对棠翎解释道:“哎哟,我把这事忘了,昨晚看球来着。”
“哦?小弟弟,读初中还是高中?打算走艺体啊?”他终于发现了我的存在,“你说现在这些小孩也是不一样,这么小就知道以后想干什么了,哪像我们那个时候,就知道天天拽着头打游戏。”
“我快二十了。”
那人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事,现在开始也不算晚。”
“林聪,话太多了。”
“行行行,不说了。我看你这辈子都是这烂脾气。”
林聪走起路来极拖沓,两只宽大的拖鞋跟不住他的脚板,总是显出一种弹涂鱼般往前缓慢耸动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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