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陈林虎已经知道这人嘴里吐不出象牙,但还是没忍住问:“什么?”
张训猛地扯过床上的空调被:“你可以选自己喜欢的床单被套。”
他把空调被举起来摊开,上面的卡通老虎头正对着陈林虎的脸。
那天陈林虎彻底违背了自己“寡言少语稳重如山”的行事风格,一把夺过张训手里的空调被,在他的大笑声里骂了好几个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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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开学的前一天,陈林虎还是在老陈头的催促下去附近的商场买了一个新的行李箱和几件衣服。
林红玉带来的东西大多都派不上用场,干脆就直接仍在家里,只带了些必备药。
倒是二单元的邻居被老陈头的大嗓门一嚷嚷,都知道他开学在即,于是按照一天三餐的频率跟陈林虎嘱咐去学校要带这带那。
从深夜闹剧事件结束后就没再露过面的丁碧芳派遣儿子丁宇乐,拿了一盒巧克力给陈林虎。
“我妈说是单位送的,味儿好,让你拿去学校跟同学分分。”丁宇乐的声音小的像是蚊子哼哼,任由老陈头听得急得不行,还是小声嗡嗡,“哥,你拿着吧,你不要我妈就该揍我了。”
可能是怕陈林虎提起那天晚上的事,巧克力刚交出去,丁宇乐就两腿生风地没影儿了。
高档牌子的巧克力味儿确实不错,陈林虎也是后来才知道除了自己之外,张训跟四楼的小夫妻都被丁碧芳找了个由头送了一盒,以至于陈林虎非常怀疑这到底是不是单位送的。
倒是张训又开始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作息,陈林虎只有偶尔看到那个吊着猫粮的竹篮从他的窗口放下,来吃自助的流浪动物也同样不声不响,只留给陈林虎几个印在泥地上的爪印。
开学当天,陈林虎拉着轻飘飘的行李箱,夹在雄赳赳气昂昂的开学送行大部队里,如同马队里唯一一个骑驴的。
九月已经算是入秋,但热浪依旧澎湃,宝象师范所在的大学路的人行道上挤满了人,一年一度的校外小市场沿着街道摆开,卖的大部分都是生活必需品。
大部分新生都在亲戚的陪同下前来报道,陈林虎看着大包小包擦着他走过的家长,不少还扛着从家里带来的被褥,一个男生头顶着俩塑料盆呼啸着从他身边跑过。
陈林虎终于明白张训为什么会在半道停下来买晾衣撑了。
因为别人好像扛了半个家过来,而他像是来出公差住旅馆。
从众心理搞的他都想跟着买个盆或者带个什么再进学校。
陈林虎一个人拉着行李箱挤在人行道里侧前进,大学周围的店铺花样繁多,奶茶店和麻辣烫店挨在一起,炸鸡店的油味儿黏在九月的空气里。
如果说家属院里还有老陈头和小时候的记忆,那此时此地对陈林虎来说才是真正开发的新地图。他闻着空气里杂乱的气味,耳边是闹哄哄的叫嚷,心烦意乱地用一根手指敲着行李箱拉杆扶手。
想到自己要从这种人海中找到报名处,陈林虎的表情绷得更紧。
走在他前边儿头上顶个盆的男生跟身边的男人道:“爸,我渴了,我想喝咖啡。”
“你还想上天呢,”他爸一手夹着自己家带的褥子,一边儿冷笑,“也没见你长俩翅膀出来。洋蛋得很啊,喝一块钱一瓶的矿泉水你就尿不出来了咋的?”
“你买了一兜矿泉水,我尿一路了都,”男生不乐意,“喝点提神的,一会儿见学长学姐老师什么的我精精神神儿的,给你长脸。”
他爸被后半截话说服,大手一抬,从儿子头上把盆卸下来,亲昵地用脚轻轻踢了踢对方的小腿:“去,给我也买点儿带味儿的饮料喝,我嘴里都淡的冒白沫了,你妈也不让买饮料喝。”
男生放心地把背包行礼却卸给他爸,欢快地窜进旁边一家店。
陈林虎被挤在父子俩身后,听了满满一耳朵父慈子孝的对话,目光顺着男生跑过去的方向看,是个装修还挺精致的书吧。
门上非常鸡肋地挂了个铃铛,发出的声音还没路边吆喝卖盆的小贩声音大。
男生进门后,他爸扛着大包小包站在路边等自己儿子,目光一直追着儿子走进书吧的门,才放下褥子喘口气,擦着汗给陈林虎让道。
“你过你过,”男人侧着身,看了眼陈林虎的行李箱,“就这么点儿东西啊?别的你爸妈替你抬宿舍去了?”
陈林虎被自来熟地搭了个讪,紧绷的脸做不出过多的表情,正含糊地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就见书咖门口的铃铛又晃了晃,有人从里推门出来。
“哎哎,”里面出来的人喊道,“陈林虎!”
在下饺子一样的热锅环境里听到有人喊自己,就好像忽然找到了逃生的路线,陈林虎顺着声音看过去,张训站在书咖门口,双眼眯起,不急不慢地笑着又喊了一声:“你要戴个墨镜,我勉强承认你比我那会儿拉风。”
陈林虎对在陌生环境遇到张训而刚产生的一点儿邻里之情迅速蒸发,挑眉道:“不需要墨镜。”
这意思是即使没有墨镜,他也非常拉风。
张训被他的抓重点的能力逗乐。
这段时间张训也算是看明白了,陈林虎的挑眉尽管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意思,就是单纯的情绪外漏,因为可指向的含义过多,张训已经把这个表情看做是习惯动作。
街上人来人往,陈林虎像是个道标一样钉在道上,张训在书吧里隔着玻璃一眼就认出他。
陈林虎浓黑的头发因为出汗而撩起刘海儿,露出招眼的一张脸,因为长得有点儿凶而自带跟谁都处不好的气质,但刚才的一挑眉,紧绷的表情立马生动起来,泄露出一丝小年轻的痞气。
路过的小姑娘们的目光来回扫过他,但陈林虎丝毫未觉,很有些榆木脑袋的潜质,还跟张训说话:“你在这儿干嘛?”
张训扯扯身上的制服,又指了指头顶的招牌:“打工。”
他穿着件衬衣,身上还围着条咖啡店员工穿的那类围裙,胸口印着个小小的标志,和招牌上的一模一样。
“张训,你怎么跑外边儿来了,我话才说一半,”穿着同样围裙的女生也推门探了半个身子出来,“真的,人家妹子就想加你微信聊聊,你就试试嘛。”
陈林虎见张训连连后退,边退边说:“别,算了吧,我没谈恋爱的打算。”
“为什么算了啊,上回体院那个女老师你也算了算了,这回还算了算了,”女生叹气,“我都答应人家牵线了,你看着也不像七情六欲都死光了的那类人啊。”
陈林虎从张训的表情里看到点儿窘迫,难免有些幸灾乐祸,微微翘起嘴角,跟张训的目光对个正着。
“回头再说吧,”张训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冲陈林虎一使眼色,紧接着扯掉身上的围裙往女生手里一塞,“我送个人去报道,你先在这儿撑着,晚班我替你行吧?”
女生一愣:“你?你送谁啊?”
没等陈林虎反应过来,张训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行李箱,哥俩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送他!”
陈林虎第二次成为张训的挡箭牌,幸灾乐祸变成殃及池鱼,翘起的嘴角“嗖”的压了下去。
“哟,新生啊?”女生的目光在陈林虎的脸上停了一会儿,友善地点头打了个招呼,又问,“这是你……亲戚朋友?”
陈林虎开口:“邻——”
“我弟!”张训抢答,“情同手足,情比金坚的那种。不送他实在过意不去,真的。”
女生表示理解,又对陈林虎笑了笑,让他没事儿来书吧坐坐。
陈林虎没来得及回答,张训就扯着他的行李箱走出去两米远。
一贯不疾不徐的步伐现在如同落荒而逃。
陈林虎迈着长腿两三步追上,跟张训并排朝前走,低声道:“你弟?”
“别客气,”张训说,“在陈大爷面前咱们都是孙子,计较这个没意思。”
陈林虎深思熟虑,竟然感觉张训说的话有那么一点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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