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留着一排水渍,陈林虎站在门口,眼前好像还残留着刚才看到的身体,和跑起来时有力的线条。
肥猫扭到门口跟陈林虎大眼瞪小眼,“喵嗷”叫着甩尾巴,陈林虎缓过劲儿,对它笑了笑,小声道:“你说他是不是害臊?”
“骂我什么呢?”张训的声音从卧室传出来,“听见了我跟你说!”
陈林虎听见卧室里换衣服的动静,慢吞吞地换鞋,给张训换衣服的时间:“骂你藏了罐头不给猫吃。”
张训随便擦了把身上的水珠,拽过衣服往身上套,听见这话没忍住乐了:“挑拨我俩感情,缺了大德了你。”
等陈林虎换完鞋走进卧室,张训已经穿好衣服在提裤子,背对着他边提边埋怨:“一大早你就往我这儿跑,人老太太领免费鸡蛋都没你跑的勤快,哎我皮带呢,让你一打岔又忘了撂哪儿了。”
“你要出门?”陈林虎看了一眼问。
“家里能吃的除了猫都吃了,准备去北门那个商场补点货,”张训原地转一圈,“见着皮带没?是不是在你那儿呢?”
陈林虎心不在焉地给张训找他那倒霉皮带,思想却马不停蹄地把记忆往回倒腾,觉得张训腿是真的挺长的,还想起更早的时候攥他脚踝那一下。
皮带掉在书桌底下,陈林虎给扒拉出来:“是这个吗?”
“就这个,”张训说,“递我下,提溜裤子半天了。”
陈林虎起身,扬手准备扔给张训。
却看见张训猛地举起手挡住头,下意识地弓了弓身体。
这动作来的非常突然,完全是条件反射,陈林虎愣住了,张训自己做完动作也反应过来,立马收回手,有些尴尬地看了眼陈林虎。
那眼神有局促、难堪和慌乱,陈林虎当时就懂了。
懂了这个护头的动作是张训做惯了的抵御姿势,他身上的疤是怎么来的,懂了他爸就是这么揍他的。
即使已经过去这么多年,这些事儿都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说出来,但心理阴影却隐藏在细小的角落,就连身体都不自觉地保留了一些记忆。
张训已经不是个怕挨揍的孩子了,但他依旧会对一个拿着皮带的男人扬起手的动作做出反应。
留在童年里的伤疤有时候可能一辈子都治愈不了,这是件非常悲哀的事情,因为长大后都会时刻觉得,伤害比爱更刻骨。
“递过来,”张训清了下嗓子,慢条斯理地笑了笑,“屋子就这么大点儿,别甩来甩去的。”
陈林虎没吭声,把手里的皮带一丢,走过去抱住张训。
厚厚的、温暖的拥抱把张训裹得结结实实,陈林虎的体温密不透风地扑在张训身上,一只手扣着把他的后脑勺按到自己肩膀上。
张训动都不敢动一下,脑子好像过载似的炸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话:“你干嘛呢?”
“不知道,”陈林虎说,他心里疼得够呛,那些小心思都抛在脑后,不管不顾地做了这个大动作,“就想抱你一下。”
张训知道他什么意思了,这小子长得跟不走心似的,其实敏感又聪明。张训轻轻笑道:“没事儿,小时候的习惯,都过去了。”
“那就抱一下小时候的你。”陈林虎说。
张训喘了口气,才把眼眶里的酸憋回去。
那些丢脸的感觉都被陈林虎这个拥抱给抹去抚平,他甚至来不及、也不想去考虑陈林虎是否知道这个拥抱带来的意义和感情,就抬手回搂住对方。
“那我,”张训低声道,“替小时候的我感谢感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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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属院二楼的小房间里的拥抱无言地持续了好一会儿,才在橘猫“喵嗷”的叫声里结束。
抱的时候不觉得,分开了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儿尴尬。陈林虎心里还是不舒服,挺难受的,张训这个当事人反倒表情跟平时一样,只是快速扭头拿烟点上,咔咔地按了几下打火机才点燃,垂着眼道:“我得出门,明天书咖照常上班就没时间逛了,你是在这儿等还是跟着一块儿去?”
陈林虎为人虎就虎在就算有点别扭,还是非常莽地要跟到最后一刻,立马说:“一块去。”
张训有点儿无奈地看他一眼,嘴唇动了动,到底没说什么,拴上那个让他丢人的皮带,又给叫了半天的猫添上粮和水,俩人一道出门。
最近一个大点儿的超市在文化宫北门那条街上,两人也没跟人挤公交,昨天又下了雪,地上都是冰,小电驴是骑不成了,干脆穿过文化宫,就当遛弯儿了。
可这弯儿溜得有点尴尬,张训是还沉浸在丢人的沉痛里,他在陈林虎面前一直都维持着稳重大人的人设,没想到一朝崩塌,竟然跟大马路上摔了个屁股墩似的没形象。
陈林虎则是心里闷,盯着张训的后脑勺看,忍不住想这人小时候过得是什么压抑日子,至少有一点他能猜到,那就是张训过得肯定很不痛快。
他俩一个爹妈忙的没空管儿子,一个则是棍棒相加,抽儿子的时候都拿皮带的金属扣往皮肉上招呼,陈林虎作为那个自由散养出来的野生物种,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能让张训开心点儿。
年后的超市人相对少一些,张训挑挑拣拣买了一堆吃的喝的,还捎带着给陈林虎买了点儿他喜欢吃的,甚至还多买了几罐啤酒,方便陈林虎晚上看电影什么的时候喝。
陈林虎就更没话了,乖得要命,跟在张训身后让拿什么就拿什么,结完账还主动提最重的袋子。
从超市出来已经大中午,干脆给老陈头打了个电话,两人在外边吃一顿。
张训中途几回扭脸,都瞧见陈林虎沉痛的表情,本来还挺尴尬,越看越想笑:“想吃什么?煲仔饭?”
“行。”陈林虎沉痛地点头。
“算了,”张训忍住笑,说了个陈林虎八百年都不一定吃一回的,“麻辣烫吧,我突然特别想吃。”
陈林虎咬着牙点头:“行。”
张训实在是忍不住了,大笑起来,差点儿没脚底打滑摔个狗啃泥。
因为吃饭俩人没穿文化宫,准备从一个桥上走去另一条路找店,陈林虎赶紧扶了张训一下,才没让他脑袋磕在桥栏杆上,皱眉道:“笑个屁。”
“没,我就是觉得你特别那什么,”张训边笑边说,“可爱。哎呦虎子啊,你是不是怕我难受啊,又抱又蹭的。”
陈林虎被戳破心事,听见“可爱”俩字颇觉耻辱,认定张训不识好歹,恼羞成怒地把头别到一边儿,看桥下的河。
“哎,哎,”张训见真把人给惹毛了,又有点儿不落忍,笑着撞了陈林虎一下,“又跟我发脾气是吧陈林虎?”
陈林虎看张训一眼,心里本来就算不上是气的劲儿立马散了,往桥栏上一靠,闷声道:“没有。”
“行了,”张训把手里提的东西放下来,趴在桥栏上看着远处冬日的冷太阳和流动的河水,点了根烟,“搞得跟缅怀童年似的,我真都快忘了。”
陈林虎扭身跟他并排靠着,低声道:“少骗人。”
张训不吭声了,抽着烟看下边在河边草地上捡石头打水漂的几个小孩儿。
“我小时候也喜欢打水漂,”张训忽然说,“被爹妈接走后几年里,我做梦还能梦到打水漂呢。”
河边那几个小孩儿水漂打的很菜,石头进水砸个响都能笑半天,叽叽喳喳的,就纯开心。
这点儿开心只属于小孩子,逗不乐桥上的俩大人,陈林虎没说话。
“今儿丢人了,”张训扭头,看着他笑笑,“给个面子,你忘了吧。”
陈林虎一时有点儿吃不准张训是让他忘了自己无意中露出的创口,还是忘了那个房间里的拥抱。
但不管是哪一个,陈林虎都有点儿莫名火大。
他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融不进张训的轨道,看到了也不算数,他甚至不能理解为什么张训对他连对段乔那种哥们儿情谊都没有,好像跟他隔着一层。
陈林虎倔劲儿上来,又不忍心在张训的自尊心上踩两脚,愤愤地瞪了张训一眼,把张训瞪得一头雾水,弯腰捞起自己脚边的袋子,头也不回地朝桥底下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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