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穿了很久的灰色短袖上起了一些细小的的毛疙瘩,可能质量不太好,面料很不平整,到处都是细小的褶皱,裤子还好,黑色的,不太看得出来,再往下,鞋就显得更加寒酸了,他常年搬货物跑外面,根本没有一双像样的鞋。就这一眼能看出寒酸的一身还是他在衣柜里挑挑选选好久才穿出来的。
“唐先生你好,请跟我来。”
唐松灵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一抬头看见曹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面前,赶紧“嗯”了一声跟上去。
专用电梯无声无息地上升、停止,“叮——”一声脆响,门开了,往前走几步右拐,越过长长的走廊又左拐,眼前便出现一扇高大厚重的黑色木门,唐松灵这才注意到这一整层都没什么人,异常安静。
他眼前出现轻微的眩晕感,头皮和浑身的肌肉都是紧绷的,手心出了许多汗,湿滑得快要捏不住那张硬质卡片。
想到马上要见的人,他甚至想临阵脱逃。
走在前面的曹海又回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刚要上前敲门,不想门自己开了。
里面走出一个着装正式干练的女孩,气质很独特,是那种清冽的美,她看见唐松灵时的眼神明显愣了下,眼角微微上翘的眸子里露出来不及掩饰的惊讶,但很快便恢复正常,冲唐松灵微笑着点点头,便走开了。
“笃笃笃——池董。”
里面传出一道熟悉又低沉的声音:“进。”
得了准许,曹海转身冲唐松灵微微欠身,“唐先生,可以进去了。”
他像个没有灵魂的机器人一样,抬着僵直发硬的腿走进去。
办公室里有一股冷香,是和前几次闻到的一摸一样,中间靠右边放着一张很大的办工桌,左边是茶几和沙发,下面铺着一层泛着柔光的乳白色地毯,桌子后整个墙面都是宽大的落地窗,白色的纱帘全拉上了,因此房间很亮,但不刺眼。
然而这一切都让唐松灵无所遁形,他像一个突然跑进人家的脏兮兮的流浪狗,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
唐松灵后颈僵直,脑子其实已经不太会转弯儿了,后背往下滚落的汗水带来一股痒意,他想偏头看看曹海,结果身后的门已经关的严严实实,曹海没跟着进来。
办公桌后的人正低头看着桌子上的文件,好像根本没察觉到有人进来。
半晌,唐松灵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池......”刚一开口就僵住了,该怎么称呼他?叫池律好像已经不合适了,他迅速回忆了下曹海对他的称呼,紧张得舔了下唇角,才又出声道:“池、池董......”
咚——咚——咚——,耳边尽是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池律似乎顿了下,从文件中抬起头,往门口扫了一眼,随意道:“先坐。”便又低头翻着手里的文件。
唐松灵挪动快抽筋的腿往沙发边走了几步,再往前就是洁白干净的地毯,他有些尴尬地将抬起的脚又收了回去,回头看向不知道在写什么的池律。
似乎察觉到唐松灵的不安,他将看了一半的文件合上放到一旁,起身时见他踟蹰在原地,面色紧张不已,脸侧汗水直流。
“怎么了?”池律开口问,随即视线落到他停在地毯前的帆布鞋上,了然道:“没关系,过来坐吧。”
唐松灵无法,只好上前,果不其然,地摊上立马出现一串灰黑的脚印.....
池律左右看了一圈,他平时不在办公室招呼客人,没有一次性纸杯可用,只好找出自己备用的水杯接了温水放在唐松灵面前,在他对面坐下。
“来找我什么事?”
唐松灵张了张嘴,紧张道:“就是......有、有件事想求你......”
池律拢了拢裹在衬衫外的休闲薄衫,往后靠在沙发上,是一个很自然舒展的姿势,他松散的视线在对面只坐了个沙发边、浑身紧绷的人身上定了片刻,才淡道:“嗯。”
唐松灵斟酌了下,嗫嚅道:“...我最近急需用钱,但是欠了很多债......”他说着,刚要将捏了一路的银行卡递给池律,结果张开手一看上面全是自己掌心的汗水,瞬间尴尬得头皮都发紧,赶紧用袖子擦了擦,这下也不敢直接递给他了,放在桌子上,“这个是......是、是当年你给我的那一百万,我没花,今天还、还给你,那十七万,还有后来几万的衣服钱,我明年再还好不好?就......拿这一百万抵半年,你看......可以吗?”
第101章 蒙蒙坠楼
唐松灵不敢去看池律的眼睛,可等了半天对方都没说话,在这样极具压迫感的沉默中,唐松灵呼吸都有些不顺畅,实在忍不住又抬眼偷看对方。
池律面色淡然,垂眼看着那张卡。
唐松灵一阵紧张,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起以前那些糟心事了,赶紧道:“我不是不还了,只是、只是给我宽限些时间,等我喘过气,后面会补上的......”
“既然着急用钱,为什么不直接用这一百万。”他抬头对上唐松灵瑟缩的眼眸,平静道:“既然给你了,就是你的东西,没必要再还回来。”
唐松灵却摇了摇头,呐呐道:“怎么能随便拿别人这么多钱,况且.....”
“况且什么 ?”
况且这是当年你付出多少代价换来的,我怎么舍得。
当然,唐松灵没把这句话说出口,只干巴道:“我前面说的,你看可、可以吗?”
池律沉默几秒,问:“既然你觉得这钱你不该拿,那为什么后面没来找我还?”
唐松灵羞愧得说不出话,只能低了头。
他太瘦了,低头时后劲处突出一块明显的骨头,让人觉得似乎一不小心就会被折断,半晌他才沙哑出声:“对不起 .......”
池律双手交叠在腹前,本是个十分舒展放松的姿势,听他道出那三个字,眼眸轻微动了下,不待开口,一阵极其响亮尖锐得铃声打破空气中的冷寂。
唐松灵吓一跳,赶紧手忙脚乱地翻出用了几年的老古董,本想挂断,指尖还没 触上去,池律便说:“没关系,接吧。”
“....好。”
这号码唐松灵其实是有点眼熟的,像是医院的电话,他按了接听键,尽量压低声音道:“喂,你好。”
对面声音很杂乱,似乎很多人在同时说话,偶尔一两声高亢的声音,还有器械的滴滴声。
很快,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语速很快的中年男音,“你好请问是唐松灵吗?”
“啊,我是。”
“你是穆鹤蒙什么人?”
唐松灵立刻紧张起来,“我是他父亲,怎么了?”
“赶紧来趟医院,你儿子坠楼了,有好几处挫伤.......”
后面那人还在说什么,唐松灵完全听不清了,他大脑空白一片,耳膜轰鸣,等到眼前刺白的斑点散去,天旋地转的世界慢慢归位,才发现池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他身边,正蹙眉看着他。
“发生什么事了?”
他的声音似乎是隔着厚厚的水膜传进来,隐隐约约,模糊不清。
后来,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间办公室的,铺天盖地的恐惧将他所有的感官和理智掠夺得一点不剩,他说不出话,也站不起来。
努力回忆,只隐约记起腰间半托着他的力道和那股清冽好闻的冷香。
门诊大楼门口,黑色商务车还没停稳,一个脸色青白的男子便冲了下来,一路跌跌撞撞着往里跑,身后紧跟着一个高大男人。
急症室宽大的病房里,到处都是连成一片的嘁嘁嘈嘈得人声,间或响起急救医生急促高亢的指令,护士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器械冰凉的提示音交织成一片,刚被推进来的担架横七竖八得停在过道,让本来宽大的空间显得拥挤又杂乱。
那个神色慌张的男子扑进急症室,一把拽住一位刚要出门的医生,全身不正常得打着哆嗦手里比划着说着什么,那医生皱眉听了半天,才伸出手往放在角落里唯一没有家属围着的一张病床上指了指。
唐松灵拖着发软的腿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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