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律没有推辞,上前坐到苗韵身边,“没事阿姨,不用倒水,我跟您说说话就行。”
苗韵偏头仔细看他,又转过头望着别处,眼睛渐渐有些湿润,“真是好多年没见你了,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嗯,还可以。”池律道:“只是.....听松灵说您身体不大好。”
苗韵见他言词踟蹰,无所谓道:“没什么可忌讳的,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得很,没什么不能说的。”她说着,情绪又低落了些,“真是过去好多年了,你变化也很大,过得好就好,阿姨希望你们都好好的。”
池律听着,突然觉得难受得很,好好的一个人,被病魔摧残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曾经他们的共同话题是唐松灵,现在却是真正的无话可说了。
“38号和39号床取药!”
门口突然响起一声响亮的女声,唐松灵探头回道,“来了。”
他看了看池律和苗韵,起身走了出去。
唐松灵一走,气氛反而轻松了一些,池律抿了下唇,“这几年您和松灵....过得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啊,穷人的日子,在加上我这个无底洞.....”她说着,渐渐变得哽咽,“灵娃儿过得苦,我什么忙都帮不上,我早就不想治了,他硬扯着我给我续命,唉....到底还是成了拖累。”
池律垂下眼,半天才道:“怎么会是拖累,您是他的依靠啊,只要您还在,他在这世上就不是一个人。”
苗韵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抬手摸了把泪,“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他虽然不说,我也知道你们那时候就分开了。”她叹了口气,“但既然今天你来这儿了,阿姨还是想知道,你跟灵娃现在是什么关系。”
池律没有立刻回话,视线落在窗台堆积着的灰尘上,很久才低声道:“我不知道。”
苗韵沉默着,过了一阵才道:“我明白,你们之间的事你们自己解决,阿姨不插手,谁都有迷茫的时候,不管在事业上还是感情上,只是....不留遗憾就好。等你们想明白了想清楚了,是去是留,都果断决绝一些,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得减少伤害。”
池律微低着头,看着刚才被唐松灵握过得那只手,动了下,张开,又攥紧。
“阿姨,七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您能告诉我吗?”
闻言,苗韵微眯起眼,思索了好一阵,微微摇头,“我也不知道,那段时间过得兵荒马乱,只记得他有一天晚上特别开心,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段时间.....”她说着,喉间突然梗住,半晌才嘶哑道:“那段时间过得就像地狱一样,那天晚上是他唯一一次开心.....”
池律下意识屏气,心跳不自觉地加快,“然后呢?”
“然后......”苗韵突然停住,眼里浮起迷茫,几秒之后愣愣摇头,“他突然不来医院了,说是在忙什么....”
他还想再问,但苗韵已经垂下脑袋,眼里又是初见是那种浑浊恍惚的样子,只念叨着要回家,又说困了要睡觉。
扶着苗韵躺下,帮她仔细掩好被角,刚直起身,背后传来一道略带惊讶的声音,“池律?”
听见有人叫自己,下意识转身,池律愣了一瞬,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她。
脑袋还泛着刺痛,面色寡淡,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下意识对这个女孩有些抵触,七年前就是。
于是只淡淡应了声,“你好。”
穆宁过了初时的惊讶,回道:“好久不见。”走到将带来的饭盒放下,弯腰看了看睡熟了的苗韵,嘀咕了一句,“怎么这个时候睡了?”
池律视线随着她的动作移动,看她熟练地打开床头柜,从一抽屉的药里翻出几样,每样取出几粒放着,又倒了热水一起搁在柜子上,做完这些,才直起腰看身后站着的人。
“松灵和你一起来的吗?”
“嗯。”
穆宁点点头,“他这段时间不回家,是在你那吗?”
池律眉心微不可查得皱了下,直直看着穆宁,“是。”
她似乎并不意外,“哦”了一声,便俯身坐在床沿,低头看着医院发黄的瓷砖。
此时正是中午该吃饭的时候,同病房其他人已经开始用午餐,各类食物混杂着医院特有的难闻气味在房间弥漫。
穆宁没再说话,靠窗的这片小天地安静得有些诡异。
池律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又抬头将视线定在门口,面上隐隐泛起焦躁,唐松灵还没回来。
他站起身,正要抬脚往外走,旁边一直沉默的女孩突然出声:“池律,我们聊聊吧。”
穆宁站起身向前走了一步,抬头望着面前顿住脚步却不曾回头的人,再没有出声挽留,她笃定池律一定会想“聊一聊。”
果然,他迈出去的步子又撤了回来,却并不问,只偏头看着窗外。
“上次,谢谢你为我和唐松灵解围。”
“不用谢。”
他语气平稳,听不出喜怒,眼底流动着的浅淡的漠然让穆宁一时竟有些紧张,斟酌了下开口道:“这么多年不见,你变化很大。”
“是吗。”他随口道,又看了眼手机,眉头轻皱了下。
穆宁再看不出他的不耐和敷衍,就是瞎了,“在等松哥吗?”
“松哥?”池律这才将目光正正落在她身上,尾音微挑。
“你要是介意,我可以不这么叫他。”
“你随意。”池律移开目光,淡道。
“我们本来打算结婚了。”穆宁声音平淡,似乎只在诉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可是,你回来了。”
她扬起脑袋,深吸了口气,才看向池律。
不得不承认池律眼神冷下来的时候实在是摄人,像无形的钢钉钉进肉里,带着如有实感的寒意。
他并未开口,等她说完。
穆宁和他对视了两秒,偏头躲过池律的视线,平静道:“你放心,他一点都不爱我,一切都只是为了蒙蒙。”
视线落在空气中浮动的尘埃上,她沉默几秒,似在斟酌,半晌才轻声道:“大概一个礼拜前吧,他生了一场大病,睡了四五天才醒,醒来就说,他想去追你。”
穆宁看着虚空突然笑了下,“从知道你们见面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一定会去找你,只要有你在,我就留不住他。”
话音落下,周围变得沉寂,好一会儿池律才出声道:“为什么要说这些?”
穆宁轻摇了下头,“没什么目的,也不是来当说客的,我心疼松哥而已,这么些年,他被一条人命绑缚在我身边,已经付出的够多了。不管结局如何,我都希望他能为自己活一次。”
她歪了下头,重新看向池律,“我说这些,只是不想为你们之间的误会再添一笔。”
“你刚说人命,什么人命?”池律盯着穆宁,声音紧绷道。
“等你有了决定再说吧,如果你觉得自己还爱他,决定要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可以随时来问我,但如果你已经不爱他了,这些事情其实并没有知道的必要,知道了也只会平添烦恼,而且我现在说了,会干扰你对自己感情的判断。”
愧疚、怜惜、爱恋,其实有时候是混杂在一起的,短时间内很难分得清。
池律盯着穆宁,目光凌厉到似乎要凿进对面女孩的脑子里,看看所谓的人命到底是什么。
半晌,才移开目光沉声问:“他为什么会生病?”
穆宁叹了口气,有些黯然道:“是人都会生病,他又不是铁打的。”她偏头看着床上闭眼昏睡着的女人,平静道:“阿姨这几年被病痛折磨得精神不大好,很多时候上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精神就混乱了,总说要回家,半个月前,阿姨突然跑丢了,到处都找不到,松灵吓坏了,找了一天一夜才在火车站找到,他差点就崩溃了,又淋了雨,不生病才怪,那时候刚安顿好阿姨,就休克了,倒在医院走廊的时候脸都是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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