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楼无人走动的昏暗走廊里,逐渐响起一道颓落的笑声,一声接着一声。
他平时看着嬉皮笑脸没个正行,可骨子里其实是个极单纯的男孩,一直都爱恨分明,恨的时候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爱的时候就将自己能拿出手的所有的东西都捧到你面前,他以为这个世界和他一样简单,其实不是。
他很少再提起七年前的事,看着像走出来了,其实只是不敢再揭伤疤看一眼。
直到现在还会偶尔梦见母亲躺在急救室,病危通知一份份地往出送,有医生嘀咕了一句“不行了”。
贺旗笑着笑着,突然问了一句:“你不是一直好奇我和松灵为什么突然关系好了吗?”
“真相大白的那天晚上,我们狠狠打了一架,都恨极了对方,可我们都清楚,彼此在那场漫长的浩劫里是最无辜的人,于是我们又觉得亏欠对方,对.....就是这么矛盾,后来,松灵听说我急用钱,把房卖了,钱全部给我。”
贺旗抬头看了眼震惊不已的池律,道:“他就是这么善良又清醒的人,这么多年,我再没碰见比他更傻,也更纯洁的人了。”
他那群所谓的致交好友全都作鸟兽散,只有曾经被他施暴的人愿意拉他一把。
后来,他们挤在一起互相取暖,互相舔舐伤口,在那段没有光的日子里,没有彼此陪伴,他们谁都活不下去。
第133章 亦真亦假
夜深了,原本还有护士走动的楼道彻底变得空荡。
池律站在病房门口,透过小窗户望着里面躺着的人。
从两个小时前到现在,他一直处于一种清醒又混乱的状态,脑中不断回忆着这几十年来,和父母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他们去孤儿院慰问时的温柔笑容,发生自燃灾害时匿名捐送的巨额款项,新闻上看到贫困山区里的人民忧心不已.....桩桩件件,不胜枚举。
这是他所熟悉的池肃和秦玉贤。
但刚刚知道的事颠覆了对他们二十年来早已固化的形象,原来他们温柔的笑容背后是青面獠牙,慈悲心肠里流淌着致命毒药,他那对受人敬仰的父母,在无人知道的角落干着见不得光的事。
到底哪一面是真,哪一面是假,或者亦真亦假,都是他们。
池律眼眸动了下,露出孩子般的脆弱和迷茫。
曾以为自己很能洞察人心,七年前,唐松灵每一个不自信的瞬间和躲闪的眼神他都能探得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然后一点一点将他从自卑中带出来,七年后,生意场上每一次波诡云谲的谈判他都能游刃有余,可面对最亲的人的背叛,却将他一直以来的自信粉碎了个彻底。
病房里只留一盏夜灯,是温柔的暖黄色。
他在床边坐下,盯着那张脸看了会儿,视线挪动,落在搭在外面的手上。
池律伸手握住,低头细细看着。
这不是个多好看的手,上面大大小小的细小疤痕,大多已经黯淡,却有浅褐色的色素沉淀在上面,指尖一一扫过,落在凸起的增生上细细摩挲着,七年前这双手明明还是光洁的。
尔后,他将唐松灵的手掌翻过来,虽然早有预料,心脏还是不可遏制得缩了下。
手掌很粗糙,有些地方覆着一层硬硬的茧,是一个标准的劳动人民的手,记得第一次见他时,他还是园区里的场务工人,想来之前也经常在工地上干活。
池律怔怔看着,突然仰头,胸口用力起伏着,他闭了眼,眼睫却颤抖的厉害。
开始害怕,怕自己怨恨了这么长时间,到头来发现一切皆是虚妄,怕唐松灵遭遇的所有,都是自己造成的。
刚刚得知的那件事,贺旗不知道,唐松灵更不可能知道,如果.....如果一切真相大白后,发现所有的事都是因自己而起,唐松灵会不会恨他.......
唐松灵恨他。
池律骤然睁开眼睛,瞳孔剧烈闪动,渐渐爬上恐惧,他粗喘着气,冷汗从额角滚落,胸腔收缩地厉害,他微张着嘴艰难呼吸着,却缓解不了一点心悸的感觉。
下意识攥紧握着的手,摸索着将自己发颤的指尖一点点挤进唐松灵的指缝,掌心紧紧贴合在一起。
这就是十指相扣吧, 他想。
指尖摩挲着唐松灵手上每一寸粗糙的皮肤,摸到小拇指的时候,池律隐隐觉得哪里不对,直到真实地感觉到小拇指最后一节骨头有些畸形。
池律猛地低下头,借着光线仔细看,才能看到他指节末端微微往里叩着,不是很明显,平时根本注意不到,只有去摸才能摸到那块关节比其他的大一些,骨头走向不太正常,很明显是受过什么伤。
唐松灵身上的每一处他都很熟悉,可以确定以前是好着的,那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他骨头变形?
池律发着愣,被他握着的手指突然动了下,接着耳边传来一声低弱的气音,“池律.....”
唐松灵醒了,半睁着眼,眼神凝在池律脸上。
但被他看得人脸上倏然闪过一丝慌乱,池律赶紧凑上去,沙哑道:“你醒了。”
唐松灵视线却始终定在池律脸上,良久,突然抬手去够池律,但他没什么力气,手伸到一半便开始回落。
池律脸色一白,那只手掉落的一瞬间心跟着狠狠坠了一下,脑袋还没反应,就已经捞住他落在半空中的手。
“怎么了?”他轻声问。
唐松灵眼睛亮了一下,眼中现出轻浅的笑意,“你接住我了。”
池律喉结剧烈滚动了下,低低“嗯。”了一声。
“可是你不开心。”他不笑了,又担忧道。
“没有。”
被他松松握着的手抽了出来,池律似有感应般附下身。
还发着热的指尖触在他眉梢上,“眼睛红着,脸色也不好,对不起,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不是。”池律道:“不麻烦。”
唐松灵沉默了一瞬,低声道:“我.....我洗干净了,真的,洗干净了....”
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很安静,但眼角突然淌落的眼泪和他脸上的平静十分违和。
可就是这种安静池律瞬间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种诡异的寒气顺着皮肤爬上头顶。
“以后洗澡不要那么长时间,我会担心。”他用掌心包住贴在眼尾的手指,微不可查得蹭了下,拿下来放进被窝,又揩掉他眼角的湿润,“我去叫医生,你再休息会儿。”
“不要。”唐松灵刚被放进被子里的手追了出来,“不要走,我没事不用叫医生,再陪我一会儿好吗?”
池律犹豫了下又坐回去,握住他的手,低声道:“好,再坐一会儿。”他猩红的眼角勾出一丝笑,只是脸色太糟糕,根本看不出来,“想喝水吗?”
“不想。”唐松灵摇头,定定看着池律,突然道:“好温柔。”
“什么?”池律愣道。
唐松灵了又笑了,“好温柔啊,可以一直这样吗?”
“可以。”
“难道是因为我生病了吗?那我以后经常.....”
“别胡说!”池律被他惊到,声音不自觉得抬高,意识到自己过激,才缓了声音,又道:“不要做傻事,你不是还要追我吗?生病了怎么追。”
唐松灵猝然睁大眼睛,里面闪动着的光亮的惊人,不知那来的力气猛地坐起身,带得挂着的吊瓶踢里哐啷乱晃。
“我还、还以为,你不打算接受了。”他瞪大的眼睛里顷刻间盛满泪水,委屈的不像样子。
“不哭,听话。”
唐宋灵赶紧使劲点头,却因为池律太温柔的样子哭的更凶。
他怎么可能控制得住,自重逢到现在,他追着眼前这个人追得满身疤痕,追的心都快不会跳了,每次看着池律那双冷沉的眸子,总觉得再也无法暖起来了。
他就像一条自己躺到案板上的鱼,被池律冷静又缓慢地一刀刀割裂,体无完肤。
天渐渐变亮,拉着的窗帘被天光照的半透明,唐宋灵到底还虚着,又睡了过去。
池律石雕一样的身影动了动,站起来快速走出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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