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地上的云清,有些感慨,他喝了一口水,捧着茶杯道:“苏蕴……可真能忽悠啊。”
司天玄拍了拍手上的饼渣,道:“是啊,你也发现了?”
云清叹道:“我现在回黑森林,还来得及吗?”
司天玄撑着下巴,道:“以前修士们由于黑森林的结界,多少还会放你一马,现在结界消失了,你回去的话,很容易死吧。虽然你现在只是青城山的记名弟子,至少还是苏蕴名义上的小师弟,不会被人追着砍。”
云清将茶杯洗了洗,收到竹笼里。然后翻了半天麻袋,翻到一把柴刀。“我现在去上京,也很容易被看出来身份好不好。”
“然后呢?我举着这把柴刀和他们说,呔!不要动!我师兄是苏蕴?”他扭过头,看着司天玄道:“真有人能相信我吗?”
司天玄哑然,他在兜里摸了半天,勉强找出一截灰色绳子编织的手链,“要不,你把这个戴上?虽然瞒不过那些老头子,但是在大部分修士面前,还是可以隐藏你的气息的。”
云清毫不客气地接过,道:“多谢,多谢。”
说完这句话,云清抛了抛那根绳结,觉得自己最近似乎变得有些厚颜无耻。
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他安慰自己道,可能只是和叶三在一起呆久了的缘故。
叶三抄着手,慢悠悠走了几步。
周围的风很大,吹得他眼睛有点睁不开。
那天黑森林里的风其实也挺大的,他想。那个晚上的石桥村,风也很大。
他想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那天黑森林的晚上,云清躺在干草上,说,想要万里江山来去自如,瀚海之上乘风翱翔。那就是超脱人类极限的,真正的自由了。
叶三想,他想要的自由,是这天地之大,任心无拘。想要有一天变得足够强大,只要在乎的人,就一定可以救下来,只要在意的东西,就一定可以保得住。
从此这万里江山,没有一处可以阻碍他。
从此这广阔天地,才是真正的御风往来,来去自如。
他抄着手,看着那些被风吹散的叶子,一时神思飘渺,竟不知想到了多少过往。
叶三就很轻地笑起来,很随意地道:“那就叫,叶乘风吧。万里长风,无拘遨游。”
苏蕴的手指尖上沁出一点雪白的亮光,那块玉牌发出轻微的沙沙响声。
叶三接过那块小小的玉牌,随手放进了口袋里。
苏蕴看了他一眼,想要说些什么,又选择了闭嘴。他看向司天玄,远远道:“你带他们两个去一趟上京,然后在上京等我。”
说第一个字的时候,他还站在原地,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已经背着那把长剑,在满地风沙里往西北走去。
叶三莫名所以,喊道:“师兄,你去哪儿?”
苏蕴远远背对着他们,一身青色的衣衫在狂风中鼓动不息。
他挥了挥手,头也不回道:“出关,打狗。”
第32章 身向榆关那畔行
青城山的苏先生,只身提着一把长剑前往血瀚海。
过不了几天,这个消息就会长了脚一样,传得天下皆知。
而相比于苏蕴一腔热血豪气干云孤身前往魔宗大本营的行为,云清低头看着地上那些搬家的蚂蚁,沉默不语。
过了一儿,他慢慢伸出手,捂住了嘴。
有血从指缝里淅沥滴落下来,砸在蚂蚁身上,被扰乱了路线的蚂蚁在地上乱窜。
很快,那些血迹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干净了。云清伸出手,看了看苍白的掌心,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低声一笑,道:“苏蕴,你是真的想杀我啊。”
在苏蕴方才挥手的一瞬间,一道凌厉迫人的剑意直刺过来,让他产生一种被从头顶劈开的错觉。
因为痛苦,他的眉头微微拧了起来。听到这句话的司天玄,不着痕迹地站起身来,挡在他的面前,说道:“以苏蕴的脾气,如果想要杀你,就一定会杀了你。”
云清擦了擦手上并不存在的血迹,抬头道:“所以,这是一个警告?”
对于修士,他并没有抱过太大期望,所以云清很容易接受了这个结果。
“很公平,我想要出去,想要修道,而你们,缺少名正言顺让叶三入门的理由。”他很慢地站了起来,那股剑意依然残留在经脉里,让他行动有些不方便。
“很公平的交易,司天玄。”云清朝他笑了笑,说道:“其实我比较赚,毕竟,青城山先掌门的弟子,哪怕是挂名的,地位在修行界也相当高了。”
司天玄看着他,眉眼弯弯的,“可你终究不是人,而以非人之身跨入修行宗门的,你应该是第一个。所以苏蕴会有些担心。”
“没有关系,我会安安分分的。”云清轻轻咳了两声,道:“我可不想暴露身份,然后在上京那种修行天才最多的地方,被人追着宰。”
知道他身份的罗致南师徒该如何处理,这个问题云清没有问,司天玄也没有解释。
每个宗门都会有一些小秘密,青城山与清虚宗向来关系密切,知道一些对方的小秘密,也很正常。
至于苏蕴究竟用清虚宗的哪些把柄让他们闭嘴,这就不是云清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想得太多,容易累。
云清背起大半个人高的麻袋,朝叶三走过去。后来那匹枣红色的马被司天玄牵着,三个人在广阔的边塞朝上京慢慢行走。
三个人走得太慢,司天玄只好在路过附近州郡的时候,买了一架桐油的马车。
叶三这时候才发现,当初在石桥村里摸走自己所有铜板的相师,似乎口袋里有用不完的银子。
然而司天玄强行忽视了叶三让他还钱的眼神,甚至还抛了抛手上的银子,无声地告诉叶三还钱是万万不可能的。
在车帘和晚风的声响中,马车嘎吱几声,停在了野外一片湖边。
帘子被晚上的凉风吹起一角,往外开,漆黑如坠的苍穹下,湖边是半人高的野芦苇地。
由于冬天还没过去,野芦苇全是枯黄僵死的,风一吹,在夜里僵直着摇摆。
看见司天玄笑眯眯往车厢走,云清很自觉地跳下车,走到湿地旁边打水漂。这几天,司天玄经常会找到叶三,他们有时候讨论一些修炼的问题,有时候会聊一些修行界的东西,而当他们开始聊天的时候,做为编外弟子的云清,会很机敏地离开那架黑色的马车。
叶三看了一眼外面,也跳下来,靠在车辙上,问道:“您有事问我吗?”
司天玄看着少年微显薄弱却筋骨分明的身影,说道:“你既然是苏蕴的小师弟,自然与我同辈相交,不必拘泥。”
就算是修行者,他们也没办法插上翅膀飞向上京,而赶路的时间漫长又无趣,聊天就勉强变成打发时间的工具。
司天玄看着他,道:“这么些天过去,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作为一个刚刚跨入修行门槛,对于修行尚且不太了解的少年人,叶三一定有很多问题。
叶三想了想,仰着头道:“问题有几个,我想了很久,的确没有想明白。”
作为苏蕴身边最亲近的人,司天玄在修行一道上,其实有着大部分人难以企及的禀赋。这样一号人物主动来询问叶三的修行障碍,不知要让上京的多少弟子艳羡侧目。
而司天玄觉得这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在这几天车厢或者车外的闲聊中,他们聊了很多修行界大大小小的东西,甚至包括青城山那位闭死关的大师兄,和那位老顽童一般的二师兄。
虽然司天玄时时说不必拘礼,叶三还是朝他拱了拱手。别人的好意是恩义,而他却不能将这种恩义当做理所当然的义务。
他在脑海中组织了一下语言,慢吞吞道:“前两天,您告诉我说,修行者的六个境界会对应六座高山,这和太玄经中所说的一样。但是……我依旧想不明白,人的气海丹田中,真的会积聚起六座山吗?”
司天玄指了指地面,两人盘腿坐在干枯的草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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