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三笑了笑,去二楼换了身衣服。过了一会儿,云清走到院子的木门下,朝外看了看。
张庆站在院子的木门下。
云清看着他,一把关上门。张庆泰然自若地吃了个闭门羹,在门外喊道:“叶乘风,请和我走一趟。”
云清在地上捡起门闩,将木门彻底封死。检查了一下木门的结实程度以后,他蹲回去准备洗菜。
张庆毫不气馁地站在门外道:“叶乘风,你和我走一趟。”
“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先出来。”
“你再不出来我就翻墙进去了。”
云清走到门边,认真道:“你找他做什么?”
张庆道:“上京死人了。”
云清平静道:“上京每天快死的人很多,死了的人也很多,难道上京死一个人你就要来一次吗?”
叶三匆匆从楼下冲了过来,看着两个隔着木门聊得一板一眼的人,他有些头痛地抽开门闩道:“不好意思,找我有事吗?”
张庆清了清嗓子,耐心道:“长明湖里死人了。这个点能去长明湖的人不多,城门边的守军见到的人也不多。”
叶三想了想,笑道:“要带我走,这个理由不太够。”
张庆看着他,语气很平静,说出来的东西有些不太寻常。
“死了的人是罗致南,他的右肩有一道刀伤,那道刀痕的形状很少见,但是和你的刀应该是一样的。虽然不能说明是你杀了他,但是你和他之间一定有仇。所以请和我走一趟,我想问一问情况。”
云清脸色微变,叶三不由苦笑一声。。
罗致南背上那道伤口,的的确确是自己这把刀砍上去的。那时候云清提着这把刀,毫无预兆就冲人劈过去。
叶三看着中年男人道:“你为什么会认识这把刀的刀痕?”
张庆指了指院子,笑道:“一个多月前,这个院子里死了两个人。两位应该还记得杀上门来的两个胡人。事后这桩案子被移交到京兆府尹,因为那道刀的痕迹比较少见,我就多留意了一下。”
听到这句话,叶三简直无奈到想要笑起来。
无声无息的一个死结,然而这个死结又不是人为的,只是事事都透着一个巧字。一时之间他连抱怨都不知道怎么抱怨。
云清抬起头来,慢慢说道:“人不是他杀的,刀也不是他砍的。”
张庆点头道:“我其实很相信你的话,但是我相信是没有用的,你说的话也是没有用的。”
云清认真问道:“那么我说的话,怎么才能变成有用的?”
张庆猛地笑出声来,说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或者你们可以变得再强一点,如果你们像苏蕴那么强,大部分人都不会拒绝你们的要求。”
叶三笑了笑,他揽着云清的肩膀,说道:“人确实不是我杀的,但是我可以和你走一趟。”
云清站在木门下,很认真地重复道:“那一刀确实不是他砍的。”
张庆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说道:“那是谁砍的?”
叶三一把捂住云清的嘴,将他扳到院子里,然后说道:“我一会儿回来,做个晚饭吧,买只鸭炖个汤,可以放些笋。”
云清想了一会儿,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肯定,但是他依旧很相信叶三的话,所以就应道:“好,我等下去买。”
张庆摩挲着下巴的胡茬,很耐心地等他们聊完,然后慢悠悠领着叶三往街上走。他们两个并排走,并排聊天,像长辈和晚辈在逛街。
张庆想了想刚刚他们的谈话,道:“你们的暗号倒是新鲜。”
“不是暗号,”叶三很诚实地说道:“我只是很想喝汤。”
张庆有些疑惑问道:“你的师弟很会煮汤?”
叶三回想一下,摇头道:“不是很会,煮鱼不知道要剔内脏,炒个菜还老是忘记放盐。”
张庆不明白他的道理,继续问道:“那怎么一直惦记着。”
叶三笑道:“因为我昨天刚刚逃命回来吧,好不容易逃回来,就喝点汤。”
这话虽然说得模糊,张庆却听明白了,他点头道:“我当初跟着杜老将军在战场上杀人,有一次中了敌军埋伏,我好不容易从死人堆里爬起来,背上还中了两箭,那时候只想喝一碗家里老婆煮的面。”
说完这句话,他低头一看,叶三神色有些扭曲地盯着他看。
“我没老婆。”叶三有些僵硬道。
张庆十分理解地点点头,道:“没事,不急,急不来。”
叶三跟着他走,两个人的方向却是奔着长明湖去的。这时候园子周围站了很多巡逻的士兵,张庆远远地看了一眼,问道:“你想进去看看吗?罗致南在里面,你可以看他最后一眼。”
叶三摇头道:“不用了,有话就说吧。你既然认出了我的刀痕,那么也一定能看出他的致命伤究竟是什么。”
张庆点了点头,道:“走走吧,有个交易想和你谈谈。”
叶三摇了摇头,正色道:“我并不觉得我有交易的本钱。”
“不要这样急着拒绝,听我说完。”张庆笑道:“今年清谈会的头名奖励是清虚宗的阵法传承,刚好那位教谕很看重你,我就来找你谈谈。”
云清笑了笑,随口问道:“我可以拒绝吗?”
张庆悠然道:“先不要急着拒绝。”说话间,一个黑色短打的男人从两人身边经过,擦身一瞬间,一张纸递到了张庆手里。
张庆拿起那张宣纸看了看,念道:“巳时一刻,南门大街菜场买了两根嫩笋,用了二十文。
巳时三刻,康仁坊边菜场买了个麻鸭,让摊主帮忙烫毛放血。摊主还送了一把葱,花了三百文。”
叶三眉毛直跳,他忍不住插嘴道:“三百!这鸭子吃了能成仙吗!”
张庆没料到他问了这么句话,愣了一会儿才答道:“我倒不是很了解现在的菜价。”
“什么黑心摊主!”叶三怒道:“您稍等,我这就回去教训他。”说罢,他拔腿就要跑。
张庆无声地跟在身后,用力按下他的肩膀,说道:“无妨,不着急回去,汤还没炖好,我们可以再谈一谈。”
看着叶三隐隐有寒意的眼睛,张庆悠然道:“我不喜欢威胁人,你不如先听听我的加码再做打算。”
“我不喜欢被人威胁,还在被威胁的情况下做交易。”叶三扭过头,认真说道:“该撤的人,撤走。”
张庆看着他,终于笑了起来,说道:“可以,现在我们终于能好好谈事情了。”
第58章 一线天
背后的眼睛消失不见,云清提着木盆走到井边,将两颗笋放到水里洗了洗泥,然后仔细将笋壳剥干净。不像冬笋根部老硬,春天才破土的小嫩笋,白生生地躺在水里,漂亮。
他把笋洗干净了,将鸭块泡在瓷盆里,然后仔细将手洗得很干净。
他努力将手指每个缝隙都洗过,然后用一块布擦干。
张庆有一句话没有说错,他们现在很弱小,而这个天下,力量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话语权。
这种力量可以是权力,也可以是地位,但对于修士来说,一定是修为和战力的高低。
什么是真正自由地活下去,这个问题叶三考虑过了,云清还没有认真地考虑过。
叶三想得很简单,想要没有负累地活下去,想要身边的人也可以活下去,所以他一定要变得足够强。但是对于一个刚刚开始修行的修士来说,这其实很不容易。
哭喊和打闹没有用的时候,说话的东西就只剩下了拳头,或许正因如此,叶三才不得不和白见尘定下生死的赌约。
他现在可以退,但是退一步以后,他说的话就很难再有人会听。
云清将帕子洗干净,晾在绳子上,然后将菜放到厨房里。
接着,他走到了大堂里,掀开外袍坐在石砖的地面上。
只有变得足够强,才能让这个世界听到你的声音。但是强大这种东西是比较出来的,更是打出来的,云清将手放在膝盖上,缓缓吐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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