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他们顺利的话, 只需十来日的功夫即可返程, 听完他的话, 古秋还是未能忍住心中的担忧哭成了一个泪人。
“六六, 你听娘的话,别去了。”古秋拽着芈陆的手不肯松开, 她泪眼朦胧地望着芈陆, 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说道,“曾经你也是这么突然离开, 一走就是五年, 我和你爹日夜盼着你回来, 望眼欲穿,那样的日子太难熬了, 娘不想再经历一回了。”
随着话音的落下,又有大颗的泪珠从古秋眼里涌出来。
芈何峰沉默地站在古秋身后, 虽然他一只手揽着古秋的肩膀, 但是他并没有阻止古秋的意思。
芈陆被古秋拽着手,等古秋的情绪稍微缓和一些,他才开口:“娘, 我总不能躲一辈子。”
“为何不能躲一辈子?只要你在我和你爹的眼皮子底下, 就没人动得了你。”古秋深吸口气, 声音还在发颤, “难道你忘了之前周尚是如何在背后捅你一刀的吗?若非他推你一把, 你根本不会受如此重伤,甚至险些丢了性命。”
“娘。”芈陆蹙起眉头,轻轻拍了拍古秋的手背,“我已经解释过了,不是周尚推了我,而是附在周尚身上的那个人推了我。”
古秋道:“既然那个人能附到周尚身上,那么他附到别人身上不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芈陆一噎。
古秋见状,紧绷的神情逐渐放松下来,她语重心长道:“至少在家里,有这么多人看着,那个人不会轻易动你。”
“你娘说得没错。”沉默了许久的芈何峰终于说话,“斛律偃那个孩子的确很强,可他护得了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你总要习惯没有他的日子才行,为了他的事不顾性命的东奔西跑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何峰!”古秋脸色一变,赶紧打断了芈何峰的话,“别胡说!”
芈何峰也意识到自己失了言,抿了抿唇,不再多言。
然而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芈陆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也听得他当即一愣,表情直接僵在脸上。
“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芈陆敛去神色,慢慢拉开古秋拽着他的手,强装镇定地问芈何峰,“斛律偃他怎么了?”
芈何峰偏头避开芈陆的目光,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回答芈陆的问题。
芈陆安静了一会儿,只得把目光投向两眼通红的古秋:“娘,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古秋也很犹豫,模样纠结到了极致,她转头看向芈何峰。
芈何峰叹了口气:“我们也是瞒得了他一时,可瞒不了他一世,你就跟他说吧。”
盘旋在芈陆心头上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哪怕他已经非常拼命地将自己的情绪往下压,却依然有丝丝缕缕的躁意从他的眉眼间泄露出来。
“娘,到底是怎么回事?”芈陆拉过古秋的手,他再也无法保持冷静的外表,语气急切地问,“斛律偃他怎么了?为何我要习惯没有他的日子?”
古秋反手抓住芈陆的手,她的眼神里有着深深的怜悯。
“六六,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斛律偃那个孩子被献祭过,他是不完整的,能活到今日甚至拥有如此可怕的力量是他最大的幸运了。”古秋紧紧抓着芈陆的手,言辞恳切,“那个祭祀台上前前后后躺过那么多斛律家的孩子,你看哪个活过了二十岁?”
芈陆脸色有些发白,两眼死死盯着古秋,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轻飘飘的:“所以呢?他会怎样?”
古秋扒着芈陆的手臂,嘴唇微张,欲言又止。
最后,她闭了闭眼,说道:“倘若他拿回属于自己的所有东西,尚且还有一线生机,倘若拿回不了,就会像那燃了大半的烛台,只等着被耗尽的一刻。”
这一刻,芈陆感觉脑海里嗡地一声,好似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般。
他心想不对啊。
在前面的轮回里,他早早地就没了,斛律偃不可能从他的尸体上拿回自己的半颗心脏,后来斛律偃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然而仔细一想,又察觉到了不对之处。
他貌似一直以来都以为错了。
斛律偃根本没有活得好好的!
相反,斛律偃活得非常糟糕,他犹如一具行尸走肉,日复一日地过着自/残式的痛苦日子。
若非有报仇的心念支撑着斛律偃,只怕他早就倒下了。
而且斛律偃没有活得很久,他自爆而亡时正值壮年。
想到这里,一股子由心而生的凉意窜向芈陆的四肢百骸,他手脚冰凉,仿佛连呼吸都带着寒气。
“六六,他还有半颗心脏在你这里啊。”芈何峰神情凝重地出声提醒,“无论他想不想拿回去,你们都不会长久的,与其分开时那么痛苦,不如早些将这段感情淡化下去!”
芈陆麻木地望着芈何峰,当浑身凉到极致时,他的一颗心也慢慢地冷了下来。
为何会这样呢?
太残忍了。
这对斛律偃来说真的太残忍了。
他甚至觉得斛律偃不是原书的男主,他从未见过如此惨的男主。
“六六,你就别去了好吗?”古秋轻声开口,“你留在家里陪陪我和你爹,我们一家人分开这么多年,都没有一起过过舒坦日子,等斛律偃那个孩子回来了,等这件事解决了,不管是什么结果,我和你爹都认了。”
芈陆垂眸看着古秋拉着自己的手,那双手的皮肤十分白皙,手指格外细长,由于长年累月练剑磨药的缘故,指尖和指腹生出了细微的茧子,皮肤也略微松弛。
可就是这双手,亲自将他抚养成人。
即便曾经的他没有自主意识,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行,却也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这双手给他穿衣梳发时的温柔和爱意。
虽然这是一个虚假的世界,但是在那个真实的世界里,从未有人如此对待过他。
他血缘上的父母视他为无物,从他出生开始,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曾有过。
如果可以,他是愿意留在这里的。
芈陆倾身而去,轻轻抱过古秋,他叹息道:“娘,是儿子对不住你。”
-
出去时,外面阳光正好。
斛律偃只身站在阳光下面,乌黑的长发梳成高马尾,末端被阳光染成了淡淡的金黄,露出线条流畅的侧颜。
他身形笔直,本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听见芈陆走近的脚步声后,他立即转过头来,对着芈陆展颜一笑。
阳光把斛律偃的皮肤衬得洁白如雪,嘴角勾起的弧度盛满了无限笑意,他喊道:“六六。”
芈陆心头微动,很快,绷在他喉管里的那口气缓缓吐了出来。
“让你久等了。”芈陆走过去牵起斛律偃的手,在这么暖和的天气里,斛律偃的手仍旧泛着凉。
芈陆忍不住抬起斛律偃的手搓了搓。
斛律偃问他:“你跟他们说好了吗?”
芈陆点头,眯眼笑道:“说好了,他们同意了。”
“嗯。”斛律偃说,“我们走吧。”
这次他们还是选择乘坐马车。
车夫是周尚,马车里只有斛律偃和芈陆两个人。
一路上马车颠簸,掀开窗帘往外瞧,几乎瞧不见什么人,只有金黄的落叶铺得满地都是,被秋风吹拂,打着旋儿在地上起舞。
等马车驶出京城的大门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放眼望去,是广阔的土地和金黄的麦田。
秋风从窗外灌进来,撩起芈陆额前的碎发。
斛律偃目不转睛地盯着芈陆看了一会儿,忽然凑过来在芈陆的唇畔上亲了一下。
马车里没有他人,这会儿芈陆倒是不害羞了,转头含住斛律偃的嘴唇。
斛律偃愣了下,抬手就要禁锢住芈陆的后脑勺,试图加深这个吻。
谁知芈陆一下子往后靠去,直接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他笑着对斛律偃眨了眨眼:“看风景。”
斛律偃自然不觉得外面的风景有什么好看的,可芈陆都这么说了,他也不会扫了芈陆的兴致,便和芈陆一起挤在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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