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文慧最近有些倒霉。
她从小体弱多病,被母亲养在深闺里,身边不是跟着母亲便是跟着母亲信赖的仆人。
这次好不容易和两个好友偷溜出来,先是路途奔波接二连三地生病,后是好端端地留在客栈里养病却不幸遇到突发事件。
被两个好友护着离开客栈时,她还咳嗽得厉害。
由于她们是脱离了长辈的队伍偷溜出来的缘故,她们不敢明目张胆地乘坐飞舟,便只能接着乘坐马车赶路。
马车摇摇晃晃。
马车里的人也坐不安稳。
倪文慧脸色苍白,垂下的浓睫在眼下落出两片小小的阴影。
她不是一看就叫人觉得惊艳的长相,而是长得小家碧玉——眼睛是圆圆的杏眼,鼻头小巧,嘴巴跟樱桃似的,整张脸只有巴掌那么大。
常年抱病让倪文慧的身子骨比普通女子更为单薄,加之她喜欢白色衣裙,以至于看上去仿佛风一吹便倒,咳嗽了这么久都能把肺给咳出来。
景桃轻轻抚着倪文慧的背,担忧道:“不然我还是把丹药拿出来给你吃一颗。”
倪文慧闻言,赶忙摆了摆手:“我不吃。”
景桃道:“你这么咳下去总归不是办法。”
倪文慧扯了下嘴角,虚弱地笑了笑:“那些丹药纵然有用,但也只解燃眉之急,治标不治本,师尊有言,水满则溢月盈则亏,一直用丹药养着我这虚弱的身子,也许我这身子虚不受补,浪费那么多天材地宝不说,还起了反作用。”
景桃哑然,心头一阵苦涩,她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
马车里沉默了许久。
最后,还是坐在倪文慧和景桃对面的禹莺打破了沉默:“倘若斛律家那个人的半颗心脏给了文慧……”
话未说完,陡然被倪文慧厉声打断:“小莺。”
禹莺吓了一跳,说话声戛然而止。
倪文慧拿下挡在嘴前的手帕,对禹莺摇了摇头:“莫要这么说。”
禹莺咬了咬唇,不甘地开口:“可是单论交情,明明是你们云烟教和斛律家的交情更深。”
“这与两家的交情无关,是我不愿借他人的性命苟活。”倪文慧轻声说道。
尽管倪文慧看着弱不禁风,蜷缩着肩膀咳嗽时只有小小的一只,可在这方面的问题上,她向来固执得连她母亲都拿她没辙。
禹莺深知倪文慧的性子,倒也没有非要在这件事上掰扯一下的意思,也就是发发牢骚罢了。
安静了一会儿,禹莺叹气:“真是便宜芈家那个人了。”
景桃生怕倪文慧多想,赶紧转移话题:“对了,你们说闯入客栈的人究竟是何人?我们好歹也有筑基中期的修为,竟然没有察觉到丝毫异样!”
“肯定是修为在我们之上的人。”禹莺道,“放眼整个修真界,光是经常出来抛头露脸的那些人里,修为高于我们的人都海了去了,这要从而猜起?”
景桃叹道:“也是。”
何况对方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把全客栈的人迷晕不说,还直接掳走了两个人,也不知那两个人是死是活。
唯一庆幸的是对方没有向她们下手,不然以对方的能力,指不定她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思及此,景桃惊出了一身冷汗,她突然有些后悔和禹莺一起悄悄把倪文慧带出来了。
原以为她和禹莺都是筑基中期的修为,能够轻松护住倪文慧,如今看来,长年生活在长辈羽翼保护下的她们还是太天真了。
可眼下逃都逃出来了,最好的办法也只有不再到处逗留,用最快的速度把倪文慧安全送到神仙谷。
打定主意后,景桃重新规划了一下路线,并跟她们临时找来的车夫打了个招呼。
就这样赶了一天的路。
等马车停下来时,外头的天色已被一望无际的黑暗覆盖,只有几颗星辰零碎地散落在夜空各处。
入冬后,气温骤降。
尤其到了夜晚,冷风刮过能听见呼呼声响,宛若有人在不远处隐隐约约地哭泣,听着极为渗人。
冷风拍打在马车上,发出阵阵声响。
还好外头时不时传来马儿厚重的鼻息,稍微令人心安。
这里地广人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经常有妖兽出没,车夫说那些妖兽都是靠吃人长大,白天睡觉、夜里出没,喜欢攻击在夜里移动的东西。
因此,所有路过这片荒地的人都知道,最好白天赶路、夜里休息。
车夫让三个姑娘睡在马车里,他用符纸将马车和拉车的马儿结结实实地贴了一遍,才寻了处稍高的枝头,一边休息一边放哨。
马车不大,但正好睡下三个姑娘。
景桃和禹莺把倪文慧夹在中间,又在三个人的上下左右四处分别摆了一个高阶法器,才准备入睡——不过景桃和禹莺不敢同时睡。
经过客栈一事,她们的警惕性提高了不少。
等倪文慧睡下后,禹莺守上半夜,景桃守下半夜。
时间缓慢流逝。
万籁俱静的夜里,马车外的虫鸣声此起彼伏。
景桃坐在车窗旁边,一刻不停地用神识扫视着附近的动静。
突然,她似乎感觉到什么,原本平静的脸色骤然一变,赶忙转身摇醒还在睡梦中的禹莺。
禹莺眼里还有着朦胧的睡意:“怎么了?”
景桃表情严肃:“貌似有人来了!”
与此同时,车窗外响起车夫的说话声:“姑娘,有三个人朝着我们这边走来了。”
-
从炼气巅峰退到炼气初期后,芈陆不仅感官上的敏锐度下降了,而且体力也变弱了,每走上一段路就要喘上一阵。
唯一让他有所安慰的是——至少昏迷的斛律偃不用让他来抱。
斛律偃可算是在昏迷前干了件人事。
只是斛律偃干的那件人事对于正在吃力地拖动板车的那个人来说,恐怕算不得什么好事。
板车轮子擦过地上的碎石,发出尖锐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芈陆听得眉头紧皱,喘着气说:“不走了不走了。”
前面拖动板车的嵬生立即停下脚步,转过头来,阴恻恻地望着芈陆:“这里妖兽众多,且一个比一个凶猛,连我从前经过时都不敢过多在这里逗留,你确定要停下来?”
芈陆走上前,直视嵬生的眼睛:“那你觉得呢?”
“我觉得继续赶路为好。”嵬生声音沙哑地说,“你想早些到达目的地,而我这身体情况也不允许再在路上耗着。”
闻言,芈陆的目光不由得往下挪了几分。
嵬生被斛律偃硬生生地用长鞭扯断了双臂,命是保下来了,血是止住了,可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而且这一路来都是嵬生用身体拖着板车的绳子,板车上还放了一个斛律偃,任谁都吃不消,何况嵬生一个伤者。
但芈陆一点也不同情他。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芈陆缓缓开口。
嵬生心里一紧,眼底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期盼。
紧接着,芈陆道:“今晚我们就在这里歇着吧,等明儿天亮再赶路。”
“……”嵬生期盼落空,表情有瞬间的狰狞,他咬牙切齿地问,“你心里已有决策,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地问我?”
芈陆摇了摇头:“不,我是在问你之后,心里才有了答案。”
他一看嵬生的反应便猜到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顿时心情愉悦,乐呵呵地解释了一下,“我怎么可能听取你的意见?你这人满肚子坏水,指不定在打什么主意。”
嵬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不可思议地瞪圆眼睛:“所以你方才问我,只是为了有个参考,好作出相反的决定??”
芈陆没有否认。
嵬生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居然被一个炼气期的毛头小子耍了,刹那间,一股凶猛的血气直冲天灵盖,他抑制不住恨意地怒道:“你找死……”
话刚出口,便听得咻的一声。
只见芈陆从腰间抽出长鞭,往半空中一甩,鞭子甩到地上,扬起数颗碎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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