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勉强镇定下来的黎淮气若游丝地回答道:“他、他是我们的宗主。”
“嗯。”斛律偃似乎不满意这个答案,“还有呢?”
“还、还有什么?”
“只是宗主?”说话间,隐约有冰凉的气息顺着他们的脊背攀附而上,冻得他们手脚发麻。
他们脸色煞白,听得斛律偃接着道,“若只是宗主的话,他为何收留你们?为何唯独对你俩特殊?”
井兰和黎淮呼吸艰难,发堵的大脑让他们越发想不明白斛律偃话里的意思。
很快,斛律偃的话题偏到了井兰身上,他冰凉的手指从后面掐住井兰的脖子:“我记得还在药宗堂的时候,你便是负责打扫我前院的那个丫头吧?”
“是的……”
“也是你和他说了最多的话。”斛律偃的手指渐渐用力,“是不是你和他说了什么,或者你对他做了什么,才让他收留你们?”
斛律偃的声音已然冷到极致,他得出结论,“你喜欢他?”
闻言,井兰脑子里轰的一声。
刹那间,所有迷雾都被拨开,一切都豁然开朗。
她陡然明白了斛律偃的意思,慌里慌张地拉着黎淮跪到地上:“真人误会了,我们的确恳求过宗主收留我们,可那是因为我们实在无处可去,不得不跟着宗主走,否则就是死路一条!我也没有喜欢过宗主,我尊敬宗主、崇拜宗主,感激宗主好心收留我们,可我何德何能去喜欢宗主!”
斛律偃低头看他们。
井兰仰起淌满泪花的脸,抬手发誓:“请真人相信我,我绝对没有对宗主产生过一点私心,倘若我说的话有一个字是假,我愿遭天打雷劈!”
斛律偃沉默许久,忽然轻笑一声:“起来吧。”
井兰不敢起来,但她更不敢违背斛律偃的话,犹豫了下,她手忙脚乱地拉着还在发懵的黎淮站起来。
“明天一早,你们应该知道如何回复他的话吧?”斛律偃语气轻快地问。
井兰用衣袖抹去脸上的泪水,小鸡啄米地疯狂点头:“我们知道的,请真人放心。”
斛律偃嗯了一声:“去睡吧。”
井兰拉着黎淮转身就走。
没想到转身看见他们苦苦寻觅地两个帐篷就在他们面前,他们不敢耽搁,各自进了自己的帐篷。
关上木门后,井兰背靠着门,身体无力地往下滑去。
她嘴里呼出长长的气,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芈陆的脸。
斛律偃对宗主是那种感情吧?
宗主知道吗?
不,宗主应该不知道。
否则宗主不会如此泰然自若地和斛律偃住在一个帐篷里照顾他。
那她该把这件事告诉给宗主吗?
这个想法刚生出来,井兰脑海里便有另一道声音给出了答案——除非她不想活了。
-
芈陆在帐篷里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斛律偃回来。
他见斛律偃神色如常,便主动问道:“如何?”
不久前斛律偃说想在驻扎地里转转,看下他躺了四年的地方是什么样子,芈陆本想陪斛律偃出去,无奈斛律偃执意要一个人出去。
斛律偃走到芈陆面前,看芈陆正在替他更换床上的被褥,他云淡风轻地说了句:“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
芈陆扑哧一笑:“我不是让你拿上夜明珠吗?你忘了?”
斛律偃理直气壮:“忘了。”
芈陆:“……”
这个都能忘。
更换完被褥后,芈陆又检查了一番斛律偃的手脚,不仅没有任何肌肉萎缩的迹象,还比四年前更有力结实了些。
芈陆蹲在地上,颇为感慨地看着斛律偃的小腿肌肉:“也就是你了,若是我在床上躺个四年,估计四肢的肌肉早就萎缩了,更别提像你这样醒来就能下床。”
说着,他忍不住轻轻拍了下。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把手收回去,便见斛律偃的身体猛地一僵,紧接着居然像是触电一般踉踉跄跄地往后退去。
斛律偃没注意到后方,砰的一声撞到后面的柜子上。
听着都疼。
芈陆嘶了一声,赶忙起身,伸手要去扶斛律偃。
可斛律偃躲他跟躲鬼似的,慌不择路地继续往旁退去。
芈陆伸出去的手落了空,顿时好气又好笑,他正想问斛律偃怎么了,却转眼发现斛律偃在夜明珠映照下的脸全红了。
斛律偃像极了被大人抓住偷吃糖果的小孩,拼命地想要掩饰自己的慌乱,可他越是拼命,就越是露出马脚。
最后,他忍无可忍地说:“你先别碰我。”
芈陆没说话,而是用平静的眼神凝视着斛律偃,片刻后,他突然抓住了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某个念头。
他慢慢收敛了表情,开始梳理四年前的一些事。
他记得斛律偃对他态度上的转变是从那个叫小圳的少年离开时起,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有时候是单纯地避开他。
有时候是排斥和他有身体上的接触。
可有的时候,哪怕斛律偃只是无意间对上他的目光,就会一下子变得格外暴躁。
起初芈陆并不知晓其中缘由。
但经过桃花阵一事后,答案几乎是明明白白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转身坐回椅子上,单手搭在交叠的膝盖上,斟酌了一会儿,决定开门见山地和斛律偃说这件事:“在药宗堂的桃花阵里,我抱着你出来的时候,不小心闯入了你的记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明早来看,看不到的话就是和明晚的一起更新了~
第056章 偷看
这话一出, 斛律偃当场愣住。
他用那双黑黢黢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芈陆,姿态僵硬,身体肉眼可见地紧绷, 垂于身侧的双手也不自觉地攥了起来。
帐篷里安静到落针可闻, 甚至能隐约听见空气流动的声音。
哪怕斛律偃没有说话, 芈陆也清楚感受到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低气压。
那股气压宛若磐石一般沉甸甸地落下来, 让芈陆背脊发凉, 呼吸频率逐渐加快。
芈陆不得不张着嘴巴, 深呼吸,并短暂地闭了下眼, 才接着说道:“我不太记得你前面的记忆了, 只记得后面……”
斛律偃沉默半晌,声音发干地问:“你看到了什么?”
“说来有些难以启齿……”芈陆想到那个梦境, 忽然耳根发烫, 脸颊上也好似有什么东西在爬似的。
他用手抹了把脸, 尽量把那件事云淡风轻地说出来:“我看到你曾经做过的梦了……应该是梦吧?毕竟我们没有去草地上玩过,我也没有坐在草地上晒太阳, 而且我们相识时就已经过了夏天。”
最重要的是——
他们根本没有做过那种事。
“……”斛律偃则是彻底懵了,表情里全是难掩的错愕。
“你我都是男人, 如今你也过了十八, 我便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了。”芈陆指了下对面的椅子,“你先坐下来?”
斛律偃满脸涨红地站在原地,这下轮到他被点了穴道, 整个人一动不动。
芈陆等待片刻, 见斛律偃始终像块木头, 只好作罢, 收回手, 慢慢摩擦着椅子边缘,他放缓语调地说:“我不知道你为何会梦到我,但我想告诉你,不要把那个梦代入现实,那个梦也不该影响到你我的关系。”
说着,芈陆在心里算了算,旋即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时候你刚满十四岁吧?十四岁正是半只脚踏入成人世界的年纪,对那方面好奇再正常不过了,做春/梦也是人之常情,可能和你的精神遭遇或者情绪环境有关,当时不是有小圳在吗?或许你做春/梦有部分原因是受了他的影响。”
斛律偃张了张嘴,却发现嗓子被堵住,胸口被勒住。
在神经紧绷的状态中,他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夜明珠就放在旁侧的柜子上,柔和的白光如同涌动的水流,又轻又缓地从芈陆脸上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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