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到两人睡着。
第二天薛非的餐厅工作是下午班,下午两点半到晚上八点。两人早上起床,去最近的家具市场逛了圈,买了个小沙发和一个大书桌,后来还买了个小冰箱和电视机。
等这些家具都搬进这个租来的小房子里后,年节也快近了。
薛非餐厅的工作要到年三十中午,单奇鹤买了个录像机,整天对着这间日渐充盈起来的房子拍,拍薛非每天早上出门,对着摄像机镜头打招呼,后又对摄像机后面的摄像师说:“我走啦,晚上回来要给你带什么吗?”
摄像师不说话,薛非笑着伸手过来拿相机,镜头一转,单奇鹤入了镜,替换的摄像师看着镜头里的单奇鹤笑:“这是我宝宝,长得真好看。”
镜头里的人抬起眼睛扫了一眼镜头,笑眯眯地对上镜头,他伸手扶住镜头,让镜头对准自己的脸,对镜头说:“现在是2011年1月31日,我们在滨海市。”他抓着镜头往窗户方向走,笑着介绍,“马上要过年了。”他往窗外看了一眼,“外面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平时这条街上很多人。”
摄像机被单奇鹤拿走,镜头对着窗外狭窄而空荡的街道、一些半空中错综复杂的电线,而后又赚回来对着薛非,单奇鹤说:“快去上班吧,晚上见。”
镜头里的人眼睛盯着镜头看了会儿,隔了会儿,突然盖住镜头,凑过来亲了口摄影师,带笑的声音录进摄像机里:“晚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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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薛非的单奇鹤,拿着摄像机到外面录像去了。
学校附近的商户基本都关门了,店门口贴上了红色的对联,单奇鹤路过一个奶茶店,收银员年纪看起来是个大学生,此刻正一个人坐在店里面吃敲坚果吃,单奇鹤移开镜头,一路拍到地铁口。
学校这站的地铁口到放假也没什么人,偶尔经过的人也埋着头步履匆匆。
单奇鹤拍了会儿,口袋手机突然来震动起来,他关闭摄像头,接起电话。
单妈说过年来接他回家。
“我已经跟你爸分居了,我自己在外面租房住,你现在还在学校吗,我去接你来我这过年?”
“我不在江水。”单奇鹤找了个花坛坐下。
“哪儿去了?”
“在滨海。”
“怎么去那?”
“跟别人一起过年啊。”单奇鹤直言道。
“谁?”单妈问。
单奇鹤没答,问:“您跟单……”他想了下单爸的名字,“单建军已经在准备离婚的事情了?他没对您怎么样吧?”
单妈冷笑了声:“他能对我怎么样,我人都不在家了,他怎么找我?我已经找委托律师了,年后应该就能离。”她想了想说,“他给你打电话,你别理。”
单奇鹤笑:“行,挺好的。您这思想转变的还挺快,果然还是钱在自己手上的感觉比较好吧?”
单妈沉默了会儿,突然柔声说:“小鹤,之前是妈妈做得不好,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理,妈妈确实有些忽略你了,但现在妈妈想通了,你是妈妈生出来的,妈妈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你,我们母子两个,可以……”她顿了下,“回到以前,好吗?妈妈以后再也不会那样了。”
单奇鹤握着手机没搭腔,他中途还重新打开了摄像头,对着空荡的大街继续拍摄。
“你从小就听话,你能理解妈妈的痛苦,对吗?”单妈小声说。
单奇鹤笑:“您叫什么名字啊,您在我这儿,一直连个名都没有,一直都是单建军的夫人,或者单奇鹤的妈。”
女人没有说话。
单奇鹤笑问:“您好像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不会是叫招娣之类的吧?”
女人喊:“小鹤。”
单奇鹤叹气:“姐姐,您儿子大概已经不在了。”
隔着手机,单奇鹤没办法判断女人的表情,他缓慢道:“您别担心,我之前帮您签的那些文件,您离婚后我都会还您。”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女人在良久之后,才哑声开口。
“您能发现的,毕竟是您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孩子,对吗?”单奇鹤看着镜头里拍摄的街道。
“我现在买票去滨海,你在哪,我去找你。”女人道,“你在滨海干什么,你为什么会在滨海跟别人过年?”
单奇鹤抬起眼睛,摄像机镜头对着天空一朵云:“之前您医院见过的那个男生,我跟他在一起过年。”
女人沉默。
单奇鹤笑了声:“以后不出意外也会一起过。”他慢条斯理地说,“他现在是我男朋友。”
女人把电话挂了。
单奇鹤想了想,低头给女人发短信:【把专注力放在自己身上吧,没有老公和孩子您也值得拥有一个好的人生。】
女人没回信。
单奇鹤又发:【您叫什么?】
女人还是没回信。
单奇鹤眯着眼睛打字:【我倒是挺感谢您的,毕竟您对儿子不吝啬,让我能够有钱花,如如果有需要的话,未来我也可以连本带利的还您。但不管怎么说,我觉得您还是该跟您儿子说声抱歉。】
单奇鹤轻吐出了一口气:【他也才十七岁,活得不比您轻松。他应该希望您好。】
隔了好久,单奇鹤都准备收拾收拾去别的地方继续拍摄,手机震动了下:【林妞。】
单奇鹤眯眼。
对方又发:【准备改名字,以前喜欢邓丽君,准备改名叫林君。】
单奇鹤慢腾腾地打字:【挺好,自己取的,叫什么都行。】
【你是我儿子,这辈子都会是。】对方又发来这么一条信息。
单奇鹤把手机揣到口袋,站起身,他想随便吧,要允许一些自欺欺人的事情发生吧。
单奇鹤本来觉得这算不上什么大事,一个孩子悄无声息的死了,一个女人从婚姻中解脱了,这种事情世界上每个角落都在发生。
但他晚上回家后,突然身体有些不适,头晕,想吐,他摸起温度计给自己量了下体温,突然发烧了。
单奇鹤伸手贴了下自己脑袋,给自己倒了杯温水,随后钻被子里躺下了,等待这场突如其来的疾病过去。
第66章
昏昏沉沉中,单奇鹤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场景空荡灰暗,什么都没有,他转头四下看了会儿,在角落里发现那儿蹲了一个人。
那个人蹲在地上,埋头在自己膝盖上,安静得像是一株长在地上的蘑菇。
单奇鹤本来意识不太清楚,这会儿却突然能清晰感知到自己此刻正在做梦,他往那株蘑菇抬步走去。
他走到蘑菇面前。
蘑菇瘦小,头发乱糟糟的,埋着后脑勺头发带着些自然卷,像一团黑色的羊毛。
单奇鹤垂着眼睛看这个一直埋着头的小男孩,而后眼睛一转抬起自己的手看,骨节分明的手指,隐约能见的手背青筋,衬衫袖口懒散地往上折了一圈,一颗灰蓝色袖扣若隐若现,手腕上戴了只江诗丹顿经典的传承款手表。
单奇鹤……
三十五岁的薛非收回端详自己手掌的目光,他抬手揉了下自己的后颈,转动脖子,瞥了一眼蹲在地上的人:“单奇鹤?”
埋头的小男孩,猛地抬起头。
他长着一张十七岁单奇鹤的脸,没有锻炼过的身体,瘦弱、苍白,头发挡住视线,手背和脸上好像还有伤痕。
薛非垂着眼睛看了这张有些熟又陌生的脸一会儿。
片刻后,他蹲在这个可怜的小孩面前,笑问:“你把我当许愿神啊?”
单奇鹤没有说话。
“帮你解决你在学校被欺负的事不算完,还得帮你让你不怎么负责的妈想通?”
单奇鹤抿了下唇。
薛非脸上还是带着笑,慢条斯理道:“顺便帮你解决你喜欢人的事?”
单奇鹤沉默地直视前方。
薛非道:“你喜欢……”他停顿了下,本来想说“我”,话到嘴边一转,重新道,“薛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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