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电影人(171)
从飘过的通知来看邮件竟是森田发来的。说实话,谢兰生挺讨厌写eMail的,他总觉得毫无个性的小黑字十分无聊,他更喜欢打电话,只是在这信息时代,通过eMail来联系彼此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谢兰生把邮件点开,不意外地再次看到颠三倒四的英语,比他自己的还差。
不过,兰生还是全看懂了。
森田远在日本竟然都知道了嘴炮的事。她说自己深感不安,还发来了一些附件!
附件里是森田曾经的博客截屏和专栏照片。都是日语,谢兰生看不懂,但是森田在正文里对每一篇都做了解释,第一篇叫《要命的日本》,第二篇叫……从文章里可以看出,她很爱日本,可也有着独立判断,她说反对日本人对历史恩怨的失忆症,力挺诺贝尔奖得主大江健三郎的观点。
她的名字就在文章上,可以看出,森田就是1991年那部纪录片《人生》的制片人。
这下证据更充足了——他只是交了个朋友。
谢兰生也感到庆幸。幸好1994年戛纳主席发神经让他换片子,也幸好森田小姐是有思想的电影人,若是没有这些巧合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回信表达感谢之后,谢兰生在电脑上保存附件,又把材料都发给了新认识的一个翻译,最后则是结合证据写了一封补充公告,叫《我的15年,我的反思》,打算公开回应一下对他们的种种争议。态度非常温和,字句却很煽情。
嗯,这回就差不多了吧……
在等证据的期间,谢兰生又控制不住地想登录论坛看看评论。
莘野按住他的手指,问:“我先瞧瞧?给你说一说?你做个心理准备。”
“好……”谢兰生腾出皮椅。
莘野身材高高大大,坐进去,望向电脑。谢兰生可不会像莘野刚才一样站着等,他长腿一跨,坐在莘野的大腿上,说先不看论坛回帖就真没瞅电脑屏幕,而是背对着桌子,面对着莘野,把莘野的颈子一搂,下巴搭在对方肩上。
莘野笑笑,抬手抱着,一手搂着谢兰生背,一手操作着鼠标。
谢兰生就树袋熊般在爱人的身上挂着,乖乖的不说话,等莘野先读完贴子。
而莘野呢,一边看,一边时不时地吻吻唇边白皙修长的脖子。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谣言可以毁掉一个人——这样描述可能显得耸人听闻、有些夸张,却最可能逼近真相。看着那些谩骂、嘲讽,莘野实在因他心疼,替他委屈,于是,更用力也更长久地吻那脖子。
莘野想:谢兰生这以血蘸墨的日子真没有尽头吗?艺术家都细腻敏感,谢兰生还尤其矫情,他平静不是因为不受伤,只是因为习惯了。
莘野思索怎么能让谢兰生别看回帖了,于是拍拍谢兰生背,说:“对了,跟深蓝公关的叶总商量商量你的打算”。
“哦哦,应该的。”这个叶总以前曾是环球影业高级经理,2002年回国以后一直都在深蓝担任副总。
“还有,让小红也别着急了。”
“嗯。”
第二件事比较容易,不过没想到,谢兰生刚用QQ连上小红的视频,小红就骂出了一连串的脏话,她说:“谢导!那大傻逼!!大垃圾!!她当时说您的话让她醍醐灌顶如梦初醒呢!人怎么能变这么坏啊?!”
“没。”谢兰生只是笑笑,“她没变。她那时候能为了红出卖肉体被潜规则,现在也能为了红出卖灵魂抹黑别人。她一直是这样的人。澎湃影业是个巨头,只要答应让她参演某部电影,就够了。”
再说,这回的事也足够她亮一亮相出一出名了。这个年头,演员不怕有坏名声,就怕没名声。
莘野再次转眸看他。
他明知道对方是个这样的人,还奋不顾身地去救了。
这个人比谁都明白人性善恶人情冷暖,可依然纯粹又浪漫。
作者有话要说: 参考了下张艺谋退出戛纳时的声明书。
第105章 北京(八)
与叶总也谈过以后, 回应方式被确定了。
深蓝影业在XYZ酒店火速召开新闻发布会, 导演亲自澄清关于“潜规则”的不实传闻。
公关部的开场白后, 谢兰生手正正麦克,道:“深蓝影业的结论是……这是一场蓄意构陷,在网络上发帖的人颠倒黑白、混淆是非。”
谢兰生的声音极稳, 示意屏幕给出图片:“首先,我必须向大家道歉,我建组时调查失误, 没能查出演员副导人品上的重大缺陷。不过, 我在发现周姓副导收费试镜、利诱演员后,第一时间与其解约了。屏幕上是《一见钟情》与此人的解约合同。”
顿顿, 谢兰生又道:“我那天叫一个助理去看一看试镜现场,她察觉了一些问题, 我立即与莘总过去,而当时, 此演员副导正在楼上对演员行龌龊之事。”
这个澄清太劲爆了,台下记者目瞪口呆。
“我是见过当事人。敲开门后我跟她说,一部电影所有角色都要导演亲自来定, 而且, 绝大多数的副导演都是正常选演员的,没人可以封杀她,她不需要受人威胁,之后就让对方离开酒店了。”谢兰生让深蓝的人点击播放一段视频,“这是酒店那段时间最完整的监控录像, 比较长,恳请大家耐心看完。”
视频缓缓播放出来。谢兰生与莘野两人赶到门口,用力砸门,之后门就没关上过。仅仅过了七八分钟,发帖子的女演员就拿着东西走了出来,还一边走一边抹泪。又是大约两三分钟后,谢兰生与莘野也离开了。
“哗……”有料了,娱乐记者们的脸上开始放光。
谢兰生在内心叹气,又说:“我们回到一楼以后,制片主任对试镜者第一时间进行退款了。这是演员签字照片,而这个,是当天银行流水。”演员签字只有姓氏,后面的字被打码了。银行流水则加盖着“中国工商银行”的章,每一栏都是500元,备注写着“试镜退款”。
“另外,”兰生又道,“我与莘总当天晚上去警察局对此报案了。屏幕上是报警回执,我们不会伪造这个,否则犯罪了。”
又是一片相机快门的声音。
“最后还有最荒谬的‘负能量’跟‘卖国求荣’……”谢兰生说,“首先,我那时候始终认为,可能现在还是认为,诚实、正对真实、直面人性,接受人的一切善恶,就是最大的正能量,而不诚实、逃避真实、否认人性,就是最大的负能量。《生根》源于一个新闻,屏幕上是相关报道,我今早翻图书馆的旧报刊才找出来的。我只是想记录记录这些人和这些事,再让大家看一看,说句实话,咱们今天种种争论……21岁的我是没想到的。1991年,14年前,也不存在这些东西。”接着,“1994年,我第三部 电影作品差点入围戛纳电影节,大家知道,这是殿堂级的竞赛。但是那年的组委会换了一个新选片主席,他认为《山坎》宣传政治,最后警察解救哑巴的镜头太‘慷慨激昂’了,希望《黑白》代为参展。相信在座的很多人看过《山坎》还有《黑白》……我对这些无法接受,跟主席大吵一架,写了声明,退出戛纳。屏幕上是这份声明,我当年是传真去的,这是原件,大家看看吧。我们会做这份文件形成日期的鉴定,大家请给这件事情一点点的证明时间。我想,这能证明那个时候我只是想拍点故事,不屈服于权力,不管是哪边的权力,也不屈服于资本——环球影业让改成good ending我也同样是拒绝了。”传真具有法律效力,组委会是接受了的。
几秒钟后兰生又说:“《生根》是在日本朋友的party后卖出版权的,我不否认。当时,亚洲只有日本电影可以卖掉欧美版权,所以,我受邀时非常开心——我必须要卖掉电影、收回成本、还掉欠债。但是,电影人的相互交流不应该被国籍束缚,我们只是正常交友,我很珍惜这段友情。森田小姐很有思想,受大师们影响颇深。”谢兰生的十指紧握,声音带了一点颤抖,“就在事件发生以后,远在日本的森田竟发过来了一些资料……我牵连了我的朋友,我很愤怒,也很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