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电影人(177)
“于是不剪就上映了吗?”
“对,我们承认您是对的,确确实实剪不掉了。”Todd说,“我们这边也不只想上最赚钱的电影,还想上最好的电影。既然导演一致表示《一见钟情》越改越差,那就算了。”
谢兰生还有点感动。
…………
就这么着,过山车般跌宕起伏的四个月结束了。
谢兰生和莘野两人都想好好地歇一歇。
“去哪儿呢……?”谢兰生问,“贝儿,你想要去哪儿度假吗?去欧洲?”
莘野眼睛深深望着他,突然道:“兰生,跟我见见我父母吧。”
“……”谢兰生抿了抿唇。
莘野又说:“我坦白说我是gay了。”
这简直是突然袭击,谢兰生的神经绷紧了。心脏冲击胸腔,他故作平静,轻声问:“然后呢……?”一口大气都不敢出。
“然后?”莘野被他妈妈气笑了,“我妈说了,我高三时她就看出我是gay了。她问,‘你还是选择出柜了,这么多年很辛苦吧?’”
谢兰生:“……???”
他懵了,问:“你是吗?”
“当然不是。”莘野吃完面前早餐,抬眸望望兰生,又拿餐巾擦手,一边说,“我初中时家里信箱女孩子的情书很多,有华人有黑人有白人,还有印度人,我妈拿给我看信,我懒得看,让扔了。兰生,遇到你之前……我是真的不感兴趣。”在他当时的世界里,或美或丑的皮囊下,她们都俗,都无聊。
兰生又问:“然后呢?”
莘野继续说:“不过,我那时候一好朋友是丹麦人,非常漂亮,他常常来我们家住,打游戏,一闷一天,我妈认为我们是gay。
谢兰生问:“非常漂亮吗?”
莘野轻笑,眼睛一挑:“没你漂亮。”
谢兰生:“……”
“总之,我妈当时并不知道我们两个到哪步了,不敢开诚布公讲,担心她一说出口我们两个才意识到自己是gay。她就自己越想越对、越想越对,觉得八九不离十了。她说,她用一段时间才接受了这个事实,原话是‘have difficulty adjusting after my kid came out’,不过,随着时间过去,也好多了,一年以后终于接受。她说,‘negative reactions tended to ease over time’,‘I accepted the fact after the first year’。”
“你妈妈……”谢兰生不知道应该如何评价了。
这乌龙。
他又心疼莘野妈妈,又庆幸最大障碍不存在了。
“她瞎想。”莘野说,“那个时候,美国已经开始讨论同志平权了。1969年发生石墙骚乱,1978年旧金山开始骄傲游行,1987年纽约允许同志继承财产等等东西,同志开始享有权利。她在美国……容易一些。”
顿顿,莘野又说:“我说高中我还不是,那时候跟Fred没什么。她还不信,坚决不信。”
谢兰生:“…………”
“兰生,回家吗?”
“嗯。”谢兰生也抬起眼睛,非常真诚,非常坚定,“好。莘野,其实我也想呢,这个八月度假回来我就带着你见爸妈。”
兰生爸妈对于莘野从头至尾一无所知。李井柔和兰生爸爸会时不时地催催婚,但谢兰生三十五六岁,在开始忙《一见钟情》之前只有三十三四,作为一个顶级导演他还处于黄金年龄,并不大,想寻一个好的妻子绝不是件困难的事,甚至说,因为社会的不平等,绝大多数成功男人在这时候都不着急,因此,李井柔也没催太狠。
但,谢兰生想摊开牌了。
他有爱人,他叫莘野。
“好。”莘野语气十分温柔,“那就定下洛杉矶了。我叫助理去订机票。”
“嗯。”
莘野其实没有想到自己出柜如此顺利。他并不担心,毕竟,他四岁起想干什么他爸妈就管不了了。他本打算让他爸妈自己在家好好想想——去年五月麻省刚刚宣布同性婚姻合法,想开应该不是很难。却没料到……
不过,虽然定下洛杉矶,莘野发现,在接下来的谈话中兰生还是有些焦虑,于是问:“怎么了?在担心什么?”
谢兰生一边想,一边老老实实说:“我担心你的爸妈不喜欢我,不顺眼。”
“为什么?”莘野失笑,“因为是个男人?他们已经接受了。”
“不是。”本来谢兰生是真的担心,不过他把话说出来时,却莫名地不太爽利了,哼着气儿道,“我没人家漂亮,还没人家英语好。”
莘野:“…………”
作者有话要说: 兰生:这个牛奶兑醋了吗?
1998年《泰坦尼克号》上映时曾经这样防盗版过(用密码箱带走拷贝),不过那时电影院少,2005年肯定困难很多。
我其实觉得,在2005年,谢导电影很难超过大导演的大制作片……只能靠妈妈给的金手指了。
第108章 北京(十一)
谢兰生与莘野两人一天后便上飞机了, 没大准备。
谢兰生他绝非一个优柔寡断的普通人。“导演”大约是这世界最需决断力的工作:拍摄计划无比严格,可各种意外层出不穷,大到根据天气状况、环境状况调整拍摄计划, 小到根据影棚尺寸、演员走位修改台词长度, 剧组上下上千双眼盯着导演迅速地move on, 不然大家就要加班,或者预算就要超支, 电影面临风险。好莱坞要更加夸张,导演必须立刻决定,不管决定是对是错, 重要的是立刻决定, 并让团队相信决定, 否则氛围就会变了。谢兰生常常感觉, “雷厉风行”这个要求对女导演很不友好,她们大多并不喜欢不计后果地做决定。偶尔,兰生也会说“你先忙。给我30秒思考一下, 这不证明我忘记了”,但,总体来说, 他从来不拖拖拉拉。
12小时后,飞机落在天使之城。
谢兰生这七八年来对洛杉矶并不陌生, 或是来见“环球影业”,或是来参加电影节,热门景点都去过了, 但, 他没进过莘野的家。他总觉得这是一件非常非常严肃的事。
莘野家在比弗利山庄。车在一处山脚停下,黑色铁门缓缓打开, 莘野给了一脚油门,车子上了盘旋的路。
庄园则在山最顶上。另道铁门此时分开,入眼的是大片草坪,被分割得很有美感。中心圆后,长方形的喷泉池子一路延伸到房门口,几十细流涓涓不断,喷泉两侧也是草坪,它尽头是每个晚上会被燃起的篝火炉。
两条车道绕过草坪蜿蜒通向后头房子。到临近时再做分叉,可以直接到房前,也可以到车库。
莘野把车开到房前。
一个女人等在门口。莘野下车给谢兰生拉开车门、叫他下来,将车钥匙递给女人,介绍说:“这是Lisa,家务经理。”
兰生笑着打了招呼,而后,在Lisa走向驾驶室后,一边上台阶,一边问:“什么是家务经理?”
“相当于传统管家。”莘野答了,“有男有女。她们主要负责管理,比如安排party,手下还有一个团队,自己不做琐碎的事,Lisa年薪是60万美元。”
“哦哦……”原来是叫“家庭经理”,不叫“管家”了。
进门并非现今流行的种植着树的露天中庭,整座房子比较传统。大理石的地面光洁如新,几十米外,宽阔奢华的楼梯从左右两侧环绕上去,让人可以俯瞰门庭。
莘野继父高鼻深目,风度翩翩,正叉着胯等。他梳着背头,一半黑发一般白发。不过,也许因为常年当CEO,鼻梁中间有道深纹。
“Dad。”莘野笑笑,介绍自己身边的人,“他是兰生……我这辈子唯一挚爱。兰生,叫Dad。”
兰生扫了莘野一眼,发现对方盯着自己,眼神炙热而又直白,里面只有一人一般。
仿佛是在当众调情,谢兰生把目光移开,向Robert望过去,不好意思了一下下,终于叫了一声“Da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