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电影人(57)
会是《生根》吗?
结果,他念出了美国片子。
谢兰生:“……”
接着公布最佳导演。
心里再次咯噔一下,谢兰生真希望是他。若再没被念到,他就只剩一次机会了,唯一一个机会——因为除了“最佳影片”所有奖项都有得主了。他的希望太渺茫了。
莘野看出他的不安,捉过他的右手,一手攥着细瘦手腕,一手拍拍的手背,而后握住他的指尖。谢兰生只关心奖项,没注意,却觉得暖。
结果,那位嘉宾红唇轻启,却说出了来自印度的《舅舅》的名字!!!
谢兰生则在一瞬间感觉全身如坠冰窟。
什么啊,竟是《舅舅》?!
意大利片呢?
在谢兰生的心目当中,《舅舅》《生根》一个水准,是要竞争“评审团奖”的。
他觉得,他真不如意大利片,看来,最终大奖会是那部意大利的本土电影,而《生根》则注定是要铩羽而归一无所获了,输给那个《舅舅》了。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谢兰生又想了想,觉得自己至少已经卖掉《生根》的版权了,也收获了好的结果,他应该觉得满意才是,做人不能太贪心了。
他渐渐又平静下来,继续观看台上颁奖,打算不管怎么样都好好享受这一盛会。
最佳影片即将揭晓,一位绅士的男演员大步迈向了主持人,与之握手,接过信封。
他把信封轻轻打开,凑近话筒,英语也是不怎么样:“The best film,for Torino International Film Festival,goes to……”
观众们都静静等待。
他又说:“Root,from China。”
谢兰生:“!!!”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所听到的!!!
怎么可能会是自己?!
不对啊,这完全不对啊。
在他心里《生根》《舅舅》不如美国片和意大利片,可结果在评委心中,美国片和意大利片不如《生根》还有《舅舅》?!审美能差这么多吗?
谢兰生是晕头晕脑地走上去致感谢词的。
本能般地走上舞台,谢兰生对着话筒竟卡壳了。
因为刚才已经放弃,一直念叨的感谢词被丢到了爪哇国了。
第一句是什么来着……糟糕,想不起来第一句了,也顺不下来后面的了。
他强撑了十来秒钟,遵循本能地说出“谢谢主席和众评委”之后就又没词了,下边观众全都发出十分善意的笑声来。
然而就在这时,谢兰生在观众席看到有只手挥了一瞬,他凝神望过去,发现手的主人竟是莘野。莘野温柔地看着他,两只手掌向下压了压,示意冷静。
谢兰生便深深呼吸,挺突然地就平静了些,他不看观众,而是看看脚下,专心地想,终于是想起来了。
“抱歉,太紧张了。”谢兰生笑,“感谢主席和众评委。这是一个莫大荣耀,能拿到它我很幸福。嗯,大家知道,我是来自中国的独立电影人。我们经历很多困难才拍出了《生根》一片,每个人都非常孤独,每个人也都非常勇敢。因此,我衷心地感谢摄影师祁勇、录音师岑晨,助理甄红、贾绿,还有演员莘野、欧阳囡囡,还有……我尤其要感谢莘野,在《生根》的摄制当中他提供了很多帮助,不仅仅是本职上的,还有其他各方面上的。比如,多亏他的500美金我才能够站在这里。当主席Matteo De Sciglio说参赛要意大利语字幕时,我想的是完了完了,我没有钱。”
众人都笑。
“总之,”谢兰生又说,“感谢都灵,感谢莘野,也感谢大家。”
谢兰生把奖杯举举,与主持人示意告别,下了台子。
他看到莘野眼睛很亮。这番话是自己写的,并没有请莘野翻译,他希望,到这一刻时,莘野可以亲耳听到他对《生根》有多重要,对自己这一路有多重要。
本来,谢兰生还有点害怕“独立电影人”这个词,觉得自己只是想拍片而已,然而现在也不遮掩了——又有什么可遮掩呢?他就是“独立电影人”,无论如何只能接受。
下来后,谢兰生又仔细想想,觉得,自己能拿这个奖项还是因为“来自中国”。中国正在受到关注,而自己拍了一个家庭。电影节都或多或少会有一些政治因素,引导观众关注它们认为应该受关注的。
当然,作品实在差也不行。
可是,《生根》有好莱坞的摄影师,有北广毕业的录音师,有影帝莘野,有澳大利亚的ABC LAB,还有……呃,池中鹤冲完片子剩下来的冲片药水。而且,因为海关扫x光,他反而把几个片段给拍到了接近完美。
如果不是罗大经、张继先同时跑路,如果不是澳大利亚海关自以为是,还未必有这个结局。
也许一切在冥冥中都有天意也说不定。
…………
在谢兰生胡思乱想之间典礼结束了。
谢兰生也跟着人流一步一步走出大堂。
今天都灵一直有雪。意大利的大半地区都是从来不下雪的,只有北部几个城市比如都灵以及米兰,会下雪。
顶着雪花,谢兰生把自己带的大羽绒服翻出来,披在身上,一边穿,一边下台阶。
结果,巨突然地,就有一个年轻男人很大力地扯他脖领,谢兰生没任何防备,手里头的衣襟没了,一下就被那男人把大羽绒服剥下去了!!!
“!!!”谢兰生想:神经病啊!!!
刚要骂,哗啦一下,他就感觉一件黑色呢子大衣被罩上来,与此同时,身后那个声音吼道:“谢导!!!我是中国的留学生,正在这边当志愿者!!!有记者在下边等你!!!你的大衣太破旧了,会让人家看笑话的!!!咱们两个身材差不过,你穿我的大衣过去,做完采访再换回来,我给你先拿着衣服!!!”
“……啊!”谢兰生恍然大悟,谢谢对方,让男生穿上羽绒服,匆匆忙忙下台阶了。
果然,一众记者在等着他。
他磕绊着回答问题,被堵了近一个小时,被闪光灯给晃到了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而等最后应付完记者,谢兰生再找到那个中国来的留学生时,却发现对方并未穿他带过来的羽绒服,而是在雪花中发抖,一个一个地打喷嚏。
谢兰生还挺感动的。
他努力地向前奔跑,路上总有这样的人。
把大衣换回来后已是晚上10点半了。
谢兰生并不想睡觉,望着眼前飘飞的雪,就对莘野说;“莘野,咱们沿着波河走走?”
莘野听了,略一颔首:“好。”
波河是意大利最长的河,发源于阿尔卑斯山,在威尼斯注入大海,它流经都灵,清澈美丽。
莘野走进路边小店,买了一把黑色的伞。
因为波河距离不远,莘野、兰生一路走过。因为已经要十一点了,小巷里边空空荡荡,他们撑伞在人行道上走,两边都是欧式建筑,华丽、庄严。黑伞并非折叠式的,而是直把的,伞面很大,伞柄下是“J”形把手,莘野此时正在握着,漂亮的手骨节分明,充满男人的力量感。因为姿势,衬衫露出一截袖子,上面袖扣闪闪发光。
终于走到波河上了。一边是河,一边是树,他们走在波河河岸上面,踏着无比柔软的雪,听着脚下温柔的声音。雪纷纷地落在伞上,再化去,河对面的远方就是巍峨的阿尔卑斯雪山。
山体像被蚊帐笼罩起来一般,又好像裹着糖霜的糕点。
波河上面有座大桥,两人随意地拐上去。
桥很长,横穿波河,上面还有有轨电车。
两人走到一半左右,一辆橙色的有轨电车缓缓地经过他们。有两个窗口是开着的,两个当地六七十岁的老头儿在向外看。
终于见到人了,谢兰生很高兴,就喊:“嗨!!!”
他们两个也笑着回:“嗨!!!”
谢兰生吼:“Come!Get off!Walk with us!”
两个老人则大声回:“NO————!!!”
谢兰生:“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