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眯起眼,隔着那层虚晃的淡色滤镜看了一会儿,才找到向蝶想给他看的那条热搜——挂在十几的位置,似乎才出现不久。
“Echo疑似团内消化”。
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不知从哪里传出他和许观珏谈了的绯闻,说得煞有介事,配一张几年前他们一起吃饭被偷拍的图,或是台后花絮。
这种花边新闻对他其实影响不大,却很妨碍许观珏营业国民男友人设。
“跟关阳说一声吧,”出道十几年,他对这些没头没尾的绯闻早就麻木了,甚至懒得点进词条去看,“走了。”
向蝶却没动,表情有些复杂,沉默着站在原地,等经过他们的几个工作人员走远了才重新拿起手机,点开那个词条,给他看配图。
“这次不太一样,”她低声说,“这张图是前几天吃饭那次……”
图上艳阳高照,许观珏和他同撑一把伞,身体侧向他,似乎在笑着同他说什么悄悄话,连伞面都略微倾向他——七八个人的饭局,生生抓了下车那几步路,拍得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
底下的评论不用看也知道,一半是嗑CP的催他们早日公开,另一半是许观珏的粉丝在骂他。
“这张图来得太是时候了,现在都在猜是你们真谈了要公开,先发几条似是而非的造势,”向蝶皱眉道,“关阳那边坐不住了,说他已经在紧急公关想办法撤热搜,让你发点儿什么表态,证明你们真没什么。”
他拿出私人用的手机看了一眼,关阳果然给他打了不少电话。
“随他吧,他不是有我微博账号吗。”他闭了闭眼,转身朝阴影里走去,“今天往滨海开吧。”
向蝶“嗯”了一声,看着他被化妆师精心修饰过的侧脸,在那张工艺品似的脸上找不出丝毫情绪,却知道他大概有些累了。
热搜很快就撤干净了,关阳用他的微博发了一条“要谈早谈了”之类玩笑似的说辞,于是舆论风向也渐渐偏过去,说他们认识十几年,私底下一起吃顿饭也很正常。
从结果来看,倒像阴差阳错地给许观珏吸了一波粉——私下还那么照顾队友,不愧是三好男友。
话题的另一个主角倒是自始至终没联系他。
余昧关上门,觉得自己的灵魂大概在关门那一刻耗尽了电量,以至于手脚都有些发软,靠在门后缓了很久,才堪堪攒出走向窗边的力气。
他没回常住的家,一个人来了这处临海的住所——没有床,没有家具,只有木地板和取代了两面墙的落地窗,像个风景漂亮的半透明棺材。
天早就黑透了,他靠在玻璃转角的位置,只能看见海面隐隐透出的浮光,耳边是遥远的潮声,一阵一阵,渐渐同他无波无澜的心跳重合。
明天没有工作,他也没有带充电器来,手机还剩百分之十的电,如果不出意外,他会在潮声里渐渐睡过去,再从某个漫长的噩梦中惊醒,提不起力气去做任何事,就这么僵死在这个角落,看着窗外大片的海,幻想某一秒玻璃碎裂,他的骨灰能撒进海里。
然而他的手机在电量耗尽前响了。
响了两次,他懒得去理,想等电话那头的人识趣放弃——响到第三次的时候他实在听腻了电话铃,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去接。
来电人的名字有些出乎他意料,是余煦。
“哥哥,你今晚不回来吗?”
这时候倒是乖乖叫他哥。
余昧拿着手机窝回那个角落,后背抵着冰凉的玻璃,轻声道:“不回去了。”
电话那头安静下来,他看着遥远的海面,似乎能想象出余煦的表情——大概有些失落,会伸手揉揉脸,揉出个勉强的笑。
过了几秒余煦的声音响起来,话里确实带了点儿故作明朗的笑意:“哦,那我……”
他并不想听这种违心的笑。
“我在滨海,想来就过来吧,让向蝶去接你,”余昧垂下眼,鬼使神差地打断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来的时候问她要瓶卸妆水。”
他也说不清那一刻自己在想什么。
他是不想被人打扰的,越是疲倦就越想把自己藏起来,不被任何人发觉。
但如果那个人是余煦——他又似乎没那么排斥了。
第7章 卸妆
余煦进门的时候先被房间里的温度吓了一跳。
门是传统的钥匙门锁,向蝶给了他备用钥匙,说敲门也不会有人开,他不太信,进门前还是先敲了两下,等了几分钟没人回应,才用钥匙开了门。
室内没开灯,安静得让他怀疑是走错了地方,空调也没开,整个空间弥漫着南方沿海城市夏末特有的潮热,还有一股淡淡的、木质调的线香味道。
他沿着墙摸黑走了两步,才听见余昧没什么起伏的声音,说开关在门口。
于是他开了一盏灯,犹豫片刻,又把旁边的空调也打开了。
做完这些他才敢回头去看余昧——上楼前向蝶给了他一只化妆包,说卸妆和洗脸的东西都在里面,让他看着余昧好好卸妆护肤,别糟蹋脸,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他心情不好,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话说得模棱两可,以至于他真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开门前想的是就算余昧骗他来这里灭口泄愤,他也要忍住别挣扎。
但余昧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他靠在那个透明的角落里,安静地抬眼看过来,睫毛上落了一小片灯光,似乎比平时更柔和也更浅淡,灯是冷色调,让他看起来愈发苍白,无端透出一种摇摇欲坠的破碎感。
唯独唇上留着无机质的红,艳得扎眼,像刚从海报里走出来,或是画片本身。
余煦猝不及防地撞上他的视线,原本条理还算清晰的大脑就突然混乱起来,像被那抹突兀的红绊住了,理智就悄无声息地坍缩,来不及逃逸。
“过来,”余昧似乎没有察觉他的异样,又或者察觉了却习以为常,搭在膝上的手动了动,发出一小串金玉碰撞的声响,“陪我坐一会。”
他才发觉这里空空如也,余昧是坐在地上的,身后就是海——开灯之后玻璃映出倒影,窗外的景象反而变得模糊起来。
他慢半拍地“嗯”了一声,走过去,放下那只化妆包,迟疑地坐在离余昧不近不远的地方,有些恍惚地想,为什么明明开了空调,他却还是觉得热。
心跳鼓噪,喉咙发干。
这里靠海,是那种老一代的高级居民楼,放在现在看已经有些旧了,也并不像高级公寓一样安静,楼上楼下都住了人,偶尔能从海潮里听见夹着方言的说话声,有小孩子在哭,像是吵架。
余煦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陪他听着,甚至隐隐有些后悔——他总觉得现在的余昧不会想跟谁交流,是他无意间越过了某条线,闯进对方留作独处的安全区。
然而余昧却先开了口,轻声问他,明天有事吗。
其实有,学校安排了新生入学的讲座,可能还有些别的事——他潦草回忆了一遍,然后摇了摇头:“没有。”
余昧垂着眼,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他能感觉到余煦在看他,透过玻璃看他的倒影,视线始终落在他嘴唇附近,停留片刻又移开,像试探的小动物。
带着关心和探寻,还有些许他看不懂、也懒得去解读的情绪。
年轻人耐不住性子,没放任沉默滞留多久,又试探着问他,没事的话,能不能留在这里陪他。
有什么可陪的,又不是真的旅游来住海景房——余昧这么想着,却没说出来,往后仰了仰,彻底靠在那面玻璃墙上,眼里浮起一点儿意味不明的笑意,文不对题地回答:“帮我卸妆吧。”
他的语气还是温柔的,水生调的温柔,让人想起低声吟唱的海妖。
余煦对卸妆一窍不通,好在学得很快,又足够耐心,用浸湿的化妆棉轻轻拭过他的脸颊,沾下那些残留的化妆品,然后再换一张。
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动作认真得近于虔诚,像在擦拭一件金贵的工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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