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昏沉沉的梦境中,南决明回到了童年的庭院。
夜幕降临,星星闪烁,他看见自己站在庭院中央,父亲高大的身影矗立在庭院的一角,眼神冷酷而无情,仿佛冰冷的利刃要将一切软弱和不堪一一剥离。
南决明退后两步,转过身,便看到母亲的身影则在远处。
她的脸上没有表情,冷漠的眼神注视着远方。
南决明走近母亲,用颤抖的声音呼唤着:“母亲,母亲,我在这里!”
但母亲仿佛听不见,眼神没有丝毫的波动,身体没有一点回应。
她仿佛被固定在那里,与现实世界隔绝。
南决明伸出双手,试图触摸母亲。
他稚嫩的双手却徒然穿过了一个虚幻的幻影,竟是没有触及到任何实体。
突然,南决明惊醒过来。
他的眼睛一下子睁开,汗水浸透了他的额头。
南决明坐起来,呼吸渐渐平稳,但他的思绪依然沉重。
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才突然想起今天要赴姜归辛的约。
——这一刻,他的确很想见到姜归辛。
看到时钟,他知道不妙:他和姜归辛之间有不成文的约定,如果到了零点不见,那就是约会作废。
他立即冲出会所,风驰电掣地赶赴别墅。
向来镇定的他此刻看起来竟然有几分焦灼。他握紧方向盘,车速飙升,驱车穿过夜幕,只期望能够在时间耗尽之前赶到姜归辛的身边。
他踏着零点的钟声进了门,一推门便看到姜归辛。
姜归辛像精致的洋娃娃一样坐在别墅的沙发上等待自己,眼神没有半点不耐,嘴角带着完美的微笑。
他很温和地笑着,完全没有询问南决明为什么迟到。
南决明原本来到嘴边许多许多的话,便咽回肚子里。
在看到如此完美的姜归辛的那一刻,南决明突然也变得规整而优雅起来,没有多说什么,便和从前一样,从容应对姜归辛演绎的完美情人。
南决明有生日,姜归辛当然也有生日。
姜归辛生日那天,南决明和他坐了南瓜车,还为他准备了烟花表演。
在梦幻的落雪树林里,二人坐了一路童话的南瓜车。
南决明看到姜归辛眼中的憧憬与感动,好像要被他感染了,迫不及待地与他融为一体。
然而,待热情转冷,南决明在恍惚中又感到那种潜藏心底的恐惧。
他又一次怯懦地逃离。
然而,南决明又忍不住在度假屋不远处停留,看着手腕上的时钟,等待着午夜的降临。
他知道,这特殊的时刻即将到来,他内心没办法不在乎。
零点钟声响起后,南决明在另一个角度与姜归辛共赏这场烟花。
南决明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烟花的绽放,每一朵火花都像是一个绚丽梦境的破灭。
烟火的爆破声随着璀璨繁华而不断起伏。
直到最后,一切归于黑暗与沉寂。
从那天之后,姜归辛仿佛也看明白南决明对“生日”有忌讳,不但不和南决明庆祝生日,也从不要求南决明陪自己庆生。
以至于各样的情人节圣诞节等等带着浪漫意味的,都一概不过。
平日间,姜归辛拿捏的分寸很好,既让人觉得心满意足,又不至于热情过度,使人由爱故生怖。
南决明和姜归辛便这样不咸不淡地继续相处着。
姜归辛就像是窗外一株梅花,凌寒独自开。
南决明抬眼便能见到他梅花弄影,暗香浮动。
这样过了三年。
颇为优雅美好自在的三年。
却在今天,姜归辛托人寄来了一束玫瑰。
这玫瑰娇艳欲滴,却生了荆棘,将美丽而虚伪的平和刺破。
习惯了掌控一切的南决明被这鲜艳玫瑰乱了方寸。
他匆匆让麦冬把玫瑰放到办公室前台,放到他暂时看不见的地方去。
南决明坐在写字楼的最高层,注视着窗外的壮丽景色。
夕阳缓缓西下,将天空染成了一片金黄。
不过一会儿,月亮开始升起,点亮夜空。
在这高处,一个人很容易生出站在世界的巅峰的错觉,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然而,那束玫瑰的红依然在他的眼前挥之不去。
他闭上眼睛,玫瑰的红艳却反而更赫然了。
仿佛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断断不可能被忽视或被遗忘。
在突如其来的疲惫中沉睡,南决明又陷入那种恍惚的梦境里。
梦中依旧是玫瑰绽放的庭院,父母坐在椅子上休闲地休憩,脸上是如梦似幻的恩爱和睦。
南决明却没有任何依恋,心中已有那个声音冷静地告诉他:这不是真的。
他淡漠转身,视线立即被一朵盛开的玫瑰花所吸引。
这朵玫瑰是如此美丽,花瓣柔软如绸缎,颜色绚丽如美梦。
南决明头一次感到心灵上的某种震撼,和极致的诱惑。
他忍不住走向那朵玫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贪婪地采摘这朵令人陶醉的花朵。
但就在他伸手触摸花朵时,一阵古怪的感觉突然从指尖传来。
他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手指被玫瑰花的刺刺伤了。
那枚刺虽然微小,但锋利异常,深深扎入了他的指尖,留下一滴鲜红的血珠。南决明猝不及防,愣在那里,感受到刺痛和鲜血涌出的滋味。
——大概因为是在梦中,南决明虽然被刺伤,但奇怪的是,那疼痛并不尖锐。相反,它有一种淡淡的、梦幻的质感,仿佛是在柔软的世界中漂浮,痛感被包裹在柔软的梦境之中。
在这一刻,他听到母亲的声音,那声音回荡在他的头顶,如同迷幻又阴森的回音:“玫瑰,又哪儿会没有刺的呢?”
与此同时,父亲的声音也响起仿佛来自遥远的过去,又好像是从梦境深处传来,模糊而令人不安:“你这样胆小的孩子,也能摘到玫瑰吗?”
南决明额头渗出冷汗,浑身发软,却依然紧握着那朵玫瑰,尖刺扎破他的手掌。
在梦的悸动中,南决明仍沉浸在一阵奇异的迷幻疼痛里,迷惑于来自梦境深处的呼唤,但这疼痛却在某种关键的瞬间让他逐渐清醒——如同潮水涌来,冲击沙滩,卷走了犹豫和迷茫的足迹,只留下了坚定的石头,守在内心深处。
南决明突然醒了过来,庭院、玫瑰、疼痛和呼唤都瞬时如梦幻泡影般烟消云散。
他的眼睛逐渐适应了现实的明亮光线,周围的办公室环境渐渐变得清晰可见。
他仍坐在办公室里,只是在办公椅上入睡了。
南决明在椅子上陷入深深的沉思,思绪仍在梦境与现实之间游走。
在这时候,敲门声响起。
南决明忙把飘逸的思绪一卷,立即收拾表情,变回那个冷静果断的总裁。
麦冬推门而入,看到的还是那个卓尔不群的南氏总裁。
麦冬咽了咽,小心翼翼地说:“快将零点了,南总……”
听到“零点”二字,南决明仿佛是那听到午夜钟声的灰姑娘,莫名地感到一股“此地不宜久留”的紧迫。
他下意识站起来,一路走到前台,看到那一束被放置在廉价花瓶里的红玫瑰。
玫瑰的花瓣依然艳丽,在灯光下朦胧着一层水色的光芒。
南决明不自觉地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那束玫瑰。他没有像在梦境里那样被尖锐的刺攻击,相反的,他摸到的全是温柔的花瓣。
他不觉心下一软,手指在花上流连,几下触碰,使得一片花瓣不慎飘落,如丝绒般柔软,轻轻地降落在他的掌心。
南决明有点讶异于看起来如此脆弱的花瓣,竟有那样柔韧的触感。
麦冬站在他背后,轻声问:“南总,那……”
南决明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去他那儿。”
麦冬听到“他”,立即明白:南总的“他”,还能是谁?
南决明把西装的口袋巾抽出来,摊开,把花瓣放进去,细致叠好,将它安放回西装口袋里,紧紧地贴在心脏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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