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归辛问他:“怎么不到床上睡?”
海风藤说:“你是老板,你先挑床。”
姜归辛好笑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世故。”
海风藤淡淡道:“我只是懒,又不是傻。”
姜归辛是知道海风藤懒的,因此还给他搭配好了参加艺博会的着装。
而艺博会有时候也很像一个时尚秀,什么风格的穿搭都能在这儿出现——在展馆的一角,一位年轻的艺术家站在自己的作品旁,他身穿一身破洞牛仔裤,露出爬满刺青的大腿肌肤,仿佛他的身体本身就是一幅即兴涂鸦。不远处,一名贵妇走过,华丽的晚礼服裙摆流动似水,耳环上钻石闪耀如星。另一侧的角落里,一位年轻的记者穿着一身职业装,衬衫上别着一朵艺术品主题的胸花,细巧的脖子上没有任何配饰,只挂着一台相机。
而姜归辛的展位上,工作人员穿着相同的黑色工作服,上面印有姜归辛画廊的标志,简洁而统一。这倒使得海风藤鹤立鸡群——瘦削的他穿着苍白的素净外套,在这群黑西装专业人士里,如同一朵白色山茶花在黑色泥土中怒放。
他本人和他的画一样,拥有着非常独特的气质,路过的人会忍不住多看几眼。尽管他不善言辞,但只要客人驻足了,就有专业的工作人员帮忙推介画作,倒不需要海风藤舌灿莲花。他只要坐在旁边,偶尔回答几句就好。
姜归辛的团队相当成熟,推广过不少画家,也参加过无数艺博会,在这样的场合里已是游刃有余。
姜归辛自然不需要冲锋陷阵,只消坐在一侧,保持微笑,偶尔与艺术爱好者交流几句,或是去别的展位和老相识交谈交谈,做做社交。
姜归辛在这场活动中看着指挥若定,但实际上渐渐一股疲惫涌上心头。
他费心与众多艺术家、收藏家和媒体人周旋,突然渴望片刻的宁静。
于是,他悄悄地脱离了宴会厅,走进了后巷,以透透气。
后巷是一个与喧闹展会截然不同的宁静世界。
姜归辛的皮鞋跟在不规则的石板路上发出回响,街灯透过藤蔓覆盖的拱门洒在地上,照亮这一条寂静的小径。
姜归辛深呼吸了一口清新的夜凉空气,却在突然间,一股熟悉的香水味幽幽飘来,使他的心跳略微加速。
他慢慢地转向对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当然是南决明。
却见南决明穿一件柔软衬衣,外披驼色山羊绒针织长袍,舒然自在。
怀里抱一大束玫瑰,鲜艳得扎眼。
姜归辛朝他一笑:“又这么巧啊。”
南决明笑道:“可以和你说实话吗?”
姜归辛心里只觉得古怪:南决明和“说实话”这三个字实在不太匹配。
但姜归辛想起近来南决明仿佛鬼上身的种种举动,骤然惊觉南决明身上的某种不可能逐渐扭转成了可能。
姜归辛缓缓笑说:“您说。”
南决明道:“我这次真的只是经过,没想过会在这里遇到你。”
姜归辛倒是信的,因为他也没预料到自己会来这条小巷,那更别提南决明了。
他的目光落在南决明怀中的红玫瑰上,却没有对此发出提问。
南决明却自顾自说:“因为从前有人在情人节给我送了一束玫瑰,因此我对玫瑰产生了奇异的喜欢。”
姜归辛转过脸,不想接这个话茬。
南决明却继续道:“说来好笑,玫瑰其实原本是我最讨厌的花。”
姜归辛笑了:“南总还有讨厌的花?”
南决明笑道:“有的,从前我母亲在院子里种许多玫瑰,用来送情人的。后来和父亲吵架,然后又把玫瑰拔掉。那阵子,院子里全是碾碎玫瑰的气味,又香又浓又扰人。”
姜归辛闻言一愣,目光落在南决明脸上,却见南决明还是笑,只是这笑容似他口中所说的被碾碎的玫瑰,又香,又浓,又扰人。
姜归辛轻吸一口气,不接这话,却笑道:“原来南总只是路过,想来是有要事要做的,我就不耽搁您了。”
南决明听得出姜归辛这还是在表示抗拒,潜台词就是“既然你只是经过,那就赶紧走好。”
南决明心下微沉,脸上还是保持微笑:“但我恰好也有事想跟你说,不如就把话也说了。”
“您说。”姜归辛微笑道。
南决明便道:“你记得我之前去你家乡里那里考察的事情吗?”
姜归辛愣了愣,说:“是春节期间说要拆迁那会儿的事吗?”
要说到拆迁的话,那姜归辛可就不困了。
不过,后来姜归辛得知并不是要整条村拆迁,而只是要推倒其中一块无人居住的公共用地,便想着那也不能分几个钱。
南决明继续道:“是的,我打算把在那一块地上建立一座公共美术馆。”
“美术馆?”姜归辛很惊讶。
在那条村建公共美术馆,可真的是一件完全不挣钱的事情啊。
南决明微笑道:“当我跟当地领导以及公司的项目经理说这个想法的时候,他们也都和你一样震惊。”
姜归辛保持得体的笑容:“我能想象得到。”
南决明继续道:“我跟他们说,我有一个朋友,他说他小时候从未见过现代以及当代艺术画,他第一次看到这些画作,还是在他去了大城市念大学的时候……”
姜归辛:……你说的这个朋友是不是就是我?
南决明带着他特有的那种神秘微笑,缓缓说着:“我想,如果能在他的故乡开一座公共美术馆,想必是很有意义的事情。”
姜归辛不得不承认,在这一刻,他有稍微被打动到。
并非情爱方向的打动,而是一种更广义上的感动。
与爱情无关。
但和南决明这个人有关。
南决明朝姜归辛继续微笑:“我想,或许你也愿意加入到这个项目当中来吗?”
姜归辛怔愣了一瞬,对于这个提议,竟然是无法坚决地拒绝。
他不免犹豫:“你为了你的朋友建一个不挣钱的美术馆,只怕你的朋友承担不起你的友谊……”
南决明笑说一句:“能让我再说一句实话吗?”
姜归辛看着南决明说:“当然,请您说罢。”
南决明笑道:“如果我是你的话,在思考是否该接受这个offer的时候,是不会考虑你刚刚提到的这个问题的。”
姜归辛看着南决明,见他的羊绒衫在路灯下泛着淡淡的光。
南决明继续道:“如果是我,只会在意这项目会占用我多少时间、是否会影响我正在进行项目、回报是否足够诱人……你刚刚提及的问题,应该是最不重要的考虑因素吧。”
姜归辛一瞬陷入沉默。
“我知道您好像开了一家新公司,做的是有关的项目?”南决明温温和和地说,“我想,这个项目和贵公司是正正对口的。”
姜归辛这下真给他打了七寸了:姜归辛开了新公司,这新公司是姜归辛目前的工作重点。如果能和南氏合作,确实是锦上添花的事情。
但姜归辛矫情病犯了,竟然不肯立即答应。
南决明却朝他一笑:“看来你还需要一些时间的思考才能给我答案。我会让麦冬跟你沟通细节,你可以再考虑一下。不用着急。”
姜归辛目光从南决明手中的玫瑰掠过,抬起眼眸,问南决明:“我也能跟你说句实话吗?”
“当然。”南决明说,“我很希望能听你的实话。”
姜归辛沉默半晌,只缓缓道:“南总曾经说过,拆迁项目要投入许多个亿。只要您不是疯了,都不会为了我而花这么多钱。”
“是的,我说过。”南决明点头。
姜归辛挑眉,问道:“所以,你应当是没疯吧?”
南决明笑了:“你会喜欢疯子吗?”
姜归辛定定看着南决明,不得不说,最近南决明的举动实在太颠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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