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晏清掐住掌心,喉头微微滑动,心中竟是泛起一股难言的滋味。
他盯着谢慈唇畔的浅笑,难以克制的想,阿慈缘何发笑?是否生气了?
·······会不会有些醋意?
他这样胡乱想着,谢慈却早已走到他身侧,青年手指尖泛着星点的粉,慢慢摩挲着着奏折的姿势十分好看。
巫晏清的眼不自觉的落在对方的指尖,恍惚间他甚至生出一种古怪的错觉,不是那奏折被捏在谢慈的掌心,而是他。他的心脏。
谢慈将奏折整理好放在桌案头,他生着一双潋滟恣意的眼眸,微垂的眉眼好似躺倒的小重山,声音也再听不出前几日对他的不耐烦:“陛下,那些大臣们说的对。”
“我是男人,生不出孩子,陛下是一国之主,自然还是要留下后代的,广开后宫这一点······”谢慈的话尚且没完全说出口,便被眼眸逐渐发红的陛下拉入怀中封住了唇。
巫晏清身上有种冰冰冷冷的草药味,他眼中密布着红色的血丝,似乎还有几分碎裂开的烟火气息。
眼睫毛太长了,扫在谢慈的眉骨侧,有些微痒。
对方似乎察觉到他的放松,慢慢松开了唇齿。
谢慈却弯唇,继续道:“······广开后宫这一点,我并未觉得不妥。”
那纨绔好似分毫察觉不到对方对他的心意,反而一副贤惠的、温和的模样道:“陛下应当为皇室着想,早日生下太子。”
巫晏清的脸如同被冻僵了一般,对着谢慈再无半分缱绻之意,他定定的看着谢慈,沙哑道:“阿慈,你可有半分喜欢我?”
他说的是‘我’,不是‘朕’。此时,他是以天底下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人的身份来询问对方。
谢慈避而不答,既没有说喜欢,也没有说不喜欢,只是道:“陛下,你不该问我这些问题,时间不早了,你的奏折还没有批完。”
巫晏清静静看着他,好一会儿,被雪色封住的唇慢慢提起几分,像是一具僵硬破损的佛像。
早已被信徒彻底抛弃。
偏生谢慈还要说,用那种丝毫不在意的语气说:“陛下大可不必为谢慈如此作态,你是皇帝,理应后宫三千、美人在侧。”
谢慈说着话是真心实意的,他厌烦极了巫晏清对他日复一日的控制欲,也厌烦极了对方那张脸,便是巫晏清装的再像个君子,在他心里也早已定格为那些时日丑陋嫉妒的、疯癫占有的嘴脸。
在谢慈这里,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若逼他,只会让他更厌恶、反胃。
巫晏清广开后宫才好,谢慈懒得日日装模作样伺候他,还得想着法子躲着这‘恩宠’。
谢慈将情绪都摆在脸上,他不在意巫晏清知道他的想法,也算准了对方不会对他如何。
恃宠而骄发挥的淋漓尽致。
巫晏清大概是生气,为谢慈浑然不在意的态度。
好一会儿,他哑声问:“谢慈,你当真如此想?”
谢慈说:“自然。”
没有停顿一秒。
巫晏清好一会儿才自嘲的笑了一下,轻声道:“如此,便如你所愿。”
谢慈约莫是有些意外,但很快便平静了下来,他一板一眼的行了个礼:“谢陛下恩典。”
青年来的时候像一片云似的飘进来,走的时候也悄无声息,谁也留不住他,谁也触不到他。
巫晏清手中的朱砂笔被捏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紧,好一会儿,那檀木笔竟应声而断,生生被捏成两半。
旁边的大太监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眼鼻观心。
现下帝王与贵妃好似闹翻了一般,但大太监知道,最后去妥协弯腰的,一定还是陛下。
那位贵妃啊,是个木头心脏,无心之人。
**
谢慈再见到谢池是在选秀的前一日。
选秀的前几日发生了一件大事,名满皇城的那位谢贵妃,被揭露出其实并不是谢家的血脉,而是当年谢侯爷身边心腹的遗腹子。
这下朝堂中更是暗流汹涌,谢慈若是侯府小侯爷,那封个皇贵妃独宠后宫也只是被人私下不满几句,但若是一介庶民,士族与那些固守规矩的老臣自然便有了新的攻讦点。
巫晏清坐不住了,他一边压住那些雪花似的恶言、安慰着谢慈,一边暗中调查放出消息的人,毫无疑问,曝出这事的正是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士族。
谢慈确实被这个消息砸晕了,他一时间根本没法接受,整个紫宸殿浑然被砸了一圈。
巫晏清怎么安抚都没用,谢慈什么也听不进去,眼圈通红的发泄一通,最后脱力了才晕了过去。
这两日才算是好了几分,谢慈只是浸在酒坛子里,整日整日的不说话,发着呆。
那么骄纵肆意的人,自诩天生贵族,日日寻欢作乐,忽然有一日有人告诉他,他根本只是个再渺小不过的庶人,这么多年的光鲜生活不过是偷来的,连从前那小侯爷的头衔都是谢池让给他的。
谢慈怎么受得了?
他的脑子一团糟,想了许多,又好像什么都想不明白。
他不知道为什么一夕之间,什么都变了。
疼爱他的父亲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叫谢池对他彻底失望了。
谢慈闷头喝下一口酒,很烈,刺得他喉头发麻。
紫宸殿被他砸的毫无落脚之地,谢慈半靠在柱边,手边拿着一瓶酒,泛粉的眼皮垂着,那张漂亮的脸上好似含着几分低微的嘲讽之意。
你啊你,只是个假货。
眼皮下有些湿润,被青年毫不在意的擦去。
遮蔽天日的阴影缓步朝他走来,外面的天色逐渐暗淡了下来,远方最后一抹残阳被灰色的云幕彻底掩盖。
烛火在殿内摇晃。
谢慈眯着眼看过去,他眼前一片恍惚,根本看不清人影。
好一会儿,只觉得有人轻轻蹲下来,拨开他额前的碎发,黑色的眼中有深沉的情愫与不加掩饰的疼惜。
“兄长,池来了。”
谢慈的耳朵微微动了动,好一会他才醉醺醺的笑了一下,哑着嗓子道:“别、别唤我兄长,我不是、我不是了·······”
他说着,眼底有几分潮红,约莫是伤心的,却像只受伤的小兽,极力忍耐着,不叫那眼眶中的水珠落下。
谢慈感觉有人静静将自己抱起来,力度让他不由得想到那日太液池旁的小侍卫。
小侍卫也是这般高,胸口处的肌肉紧实有力。
就连身上的隐约的香气都这样相似。
谢慈慢慢伸手,就着姿势捏住谢池的下颌骨,用力的掐住。
谢池被迫的低下头,一个吻便覆盖上来。
力道很重,横冲直撞的,像是要将整个人都吞噬了去。
谢池垂着眼,任由着怀里人发泄。
只是,他的手指越握越紧,呼吸越来越重。
克制,他如此警告自己。
谢慈迷蒙的喘·息着,低迷的声音轻轻响起,像一个恶毒的诅咒:“沈棠之,为什么你才来呢?”
沈棠之。沈棠之。还是沈棠之。
谢池闭了闭眼,喉头滑动了两下,一言不发。
他只是个醉鬼,什么都不明白,他不该生他的气。
但凭什么呢?
凭什么巫晏清、沈棠之能占据这人的全部。
只有他,只有他一个人满心煎熬,在这种时候都要成为一个卑劣的替身。
谢池将他那位醉醺醺的兄长锁在床柱旁,面上冷沉嫉妒,一手拿起解酒的凉茶,抿了一口,吻过谢慈的唇,渡了过去。
谢慈迷茫的看着他,眼中依然没有他的身影。
没有就再抿一口,接吻,渡茶。
还是没有。
再吻。
唇齿间愈发艳红,潮湿的水汽蒙在两人亲密接触的皮肉间。
许久,谢池的额头轻轻抵在谢慈的额前,他的眼睑一片通红,压着嗓子颤声道:“我是谁?”
“谢慈,我问你,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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