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脊背挺得很直,远远看上去像一棵青松,好像即便是倾盆的大雪也无法压塌青年骨子里的坚韧。
周遥山摩挲了一下冰冷的指骨,心肺中涌动的不甘叫他的眉眼笼上一层寒霜。
他分明已经将对方身上的反骨一寸寸的敲碎了,周遥山记得谢慈对自己示弱求饶的样子、也记得对方自甘堕落、濒临崩溃的模样。
可不过一朝松懈几分,对方便又重新将自己变得刀枪不入。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哪怕是对他用尽万般手段,也没法叫他正眼瞧自己一眼。
*
谢慈没回谢家,也没去薛家,他去找了一家小酒店将就了一晚。
因为没带身份证,他便多付了些租金。
谢慈没用手机付钱,身上仅剩下几百块钱几乎全给了老板。
这天晚上,他裹着寒霜入睡,却难得的平静。
第二天一早谢慈便被敲门的声音震醒,他按着太阳穴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稍稍发福的中年男人,正是这家小酒店的老板。
老板见他开门便要将昨夜的押金退还给他,一刻不停的赶他走。
也不细说,只道是上面有人回来检查,谢慈没有身份证就相当于是个黑户,他不敢多留。
天气已经愈发的炎热,白日渐长,酒店窗户外的日光焦灼的倾泻而入,谢慈路过楼梯口拐弯处的时候隐隐能看到一抹黑色的人影。
对方静静的注视着他,像白色油彩画中的一道阴暗的影子。
谢慈敛眉掩住眸色,一声也不发的离开。
他当然知道这是谁派来的,周遥山是故意的,对方就是想让他发现,让他明白自己是逃不掉、避不开的。
他要他束手就擒。
在这种令人近乎窒息的控制下,谢慈不可自抑地产生一种难言的、被绞住的崩溃感。
他知道周遥山是在逼他做选择,只是这次对方学会了用人类社会中的情感作为铺垫,在对方若有似无的、“深情”的目光中,谢慈只感觉到一种恶劣的、被特权所支配的粘腻感。
谢慈没有妥协,可他的固执在周遥山的眼中只不过是一种可笑的自尊心罢了。
谢慈站在街头,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回了谢家不过是被再次送回去、去薛家也是给那对善心的夫妇平添麻烦。
他租不到房子也不可能找得到工作,手机中早有信息提示银行卡冻结,即便谢慈有一笔属于自己的资金,可他连用都用不出去。
没人能帮的了他。
太阳照在他的身上,像是要将他蒸干脱水一般。
仅余十格电的手机弹出一道好友申请与消息。
“小慈,我们谈谈。”
谢慈斯文白透的脸上隐隐有些细汗,他看也没看信息,指尖用力的按在屏幕上,力度大到好像要将发这条信息的人碾碎一般。
天光归于暮色,华灯初上,谢慈却觉得自己即将要与这些灯光下的影子融为一体。
他在逐渐空寂冷瑟的时间中昏睡过去,并且做了一个美梦。
梦里他和薛至少年便互生好感,自然而然的揭露彼此心意,薛至没有遇到苏秩、谢慈也没有遇到周遥山,他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水到渠成的结婚。
画面停留在礼堂的教父问他:“你是否愿意接受他成为你合法的丈夫,无论贫穷富贵、疾病伤痛,永远爱他、忠诚对待他?”
谢慈还未曾回答,便感受到手腕有一阵刺骨的凉意。
睁眼后的世界早已天翻地覆。
眼前的房间熟悉又陌生,是谢慈会喜欢的风格,温和的浅调蓝分隔铺就在墙壁四周,窗台上有些藤萝绿植,是他住过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周家老宅的主卧。
周遥山就在他的身边,黑而空的眼中凝聚着浅腥的怒火。
谢慈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可下一秒,男人却轻轻向下按了按他的肩膀,声音湿冷阴郁:“小慈,你梦到谁了?”
周遥山的手腕有些细不可见的颤抖,他的肌肉绷得很紧,给人一种轻微的、即将失控的克制感。
谢慈这才彻底清醒过来,却又在清醒的一瞬间真切的感受到一种梦魇般的绝望。
他斯文清瘦的面容绷得很紧,无数的谩骂与厌恶被卡在喉管。
青年冷冷的盯着男人,好半晌才刻薄的笑了一下,冷声道:“周总对于我会梦到谁,难道不应该是一清二楚的吗?”
“除了薛至还有谁,你吗?”
他嘲讽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态度近乎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赤·裸的将一切展示在对方面前。
对,他就是喜欢薛至,就是厌恶、恶心周遥山。周遥山要是有本事就把他弄死啊,只要他还能活下来,总有一天,他一定要把对方施加在他身上的一切全数奉还。
周遥山面色发青,捏着青年的手愈发用力,苍白的手背青筋鼓起,给人一种即将冲破血管的错觉。
谢慈说的每一个字都刺的他生疼。
嫉妒灼烧着他颅内的机械零件,叫周遥山产生一种理智分崩离析的错觉。
一直以来,克制力极好的男人此时彻底阴下一双眼,他将青年的双手死死按在枕头上,笑容有种失控后的混乱感。
谢慈浑身颤抖,双脚蹬的极狠,小腿肌肉的弧度漂亮流畅的叫人忍不住顶礼膜拜。
成年男性的力气很大,可周遥山的力气更大,谢慈便是用尽气力挣扎都没法挣脱,再加上他已经一天没吃饭了,此时已经濒临虚脱的临界点。
周遥山用床头柜上的黑色领带将谢慈的双手死死的束在床边,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崩溃的青年,嘴角的弧度有些古怪。
“小慈,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母亲的事吗?”
“有种药能让男人受孕。”周遥山顿了顿,他成功的看到谢慈惊恐的双眼,笑笑道:“小慈,给我生个孩子?”
*
谢慈被彻底关在周家老宅里了。
准确说,是被关在两人之前一起住的那间主卧里。
周遥山将房间里的灯拆卸掉,他不许任何人同谢慈说话,书本与诗集被全部搬走,整个房间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个谢慈。
在不知昼夜的时光里,谢慈只能看到周遥山。
周遥山用这样的手段对付过许多目标人物,他们通常都坚持不了多久,不出三个月就会开始求饶,变得像狗一样温顺。
但周遥山并不想将青年逼入绝路,他不需要谢慈完完全全的像个傀儡娃娃一样听话,他只想让谢慈爱他。
毕竟是要过一辈子的人,他也不舍得。
周遥山计算好时间,只打算小惩大诫的关谢慈一个月。
他本以为依照谢慈倔强的性子,大概还是需要好好磨一段时间。
没想到仅仅半个月,谢慈就再也承受不住了。
那双漂亮的黑色眼中充斥着惊惧,许久不曾说话的嗓音带着些许沙哑,他艰难的看着周遥山说:“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他的短发已经长到耳根下方一些,黑色的短发下露出星点的耳垂,柔顺的像某种初生的小动物,叫人萌生一种饲养的冲动。
周遥山难以拒绝这样的谢慈。
实在说周遥山从来都不是个容易心软的人,他记仇、冷漠、不择手段,可这也不妨碍他对谢慈无计可施。
只要青年对他稍微软化一些,周遥山便再没法硬下心肠。
他牵住谢慈的手,柔下声音安慰,他向谢慈保证会好好待他。
他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小慈,我来带你离开。
谢慈任由他牵着,打开房门的一瞬间周遥山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对方的瑟缩。
外面的灯光温暖的倾洒在地毯上,一切都是温柔的、亮堂堂的,仿佛一切的黑暗都会被驱散干净,
按理来说,这应该是谢慈所渴望的,可事实上青年的掌心却开始反常的冒着细汗,他的眼中充斥着恐惧、抗拒、焦虑。
这是不正常的。
周遥山很少会去后悔什么,但当青年另一只手死死扣住门框,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的模样还是叫他刺疼了一瞬间。
他只当谢慈是被吓到了,于是他轻哄人踏出那条漆木的门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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