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说是吗?”
“这……理应如此。”少府监吞了口口水,还想挣扎一二:“只是这下仆也非从天而降,若是能将功补过,总,总好过一棍子打死。”
刘瑞听了,可是发出轻轻的笑声:“若是能将功补过自是好的,可是公为少府官员,自是去过关中九市,明白那里用朝廷的商税养着多少奴婢,多少游侠。”
“说句难听的话,九市的每个摊子后都站着一个关内侯。”
“公若觉得钱比权重,商比侯贵,那就试试拿回九市的一半商税。”刘瑞起身,谢绝了送其出门的少府监,意味深长道:“那时再想亡羊补牢也更有说服力。”
作者有话说:
少府监的举荐人是晁错,刘瑞借算错账的下仆暗示晁错的捐粟留下的烂摊子要是滚成一个大雪球,将由所有的法家子弟一起买单,而对晁错而言,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作为法家臣子遗臭万年。这里不仅是刘瑞想隔空敲打晁错,借机试探下晁错的态度,更是想提前解决土地兼并的问题,顺带卖少府一个人情。毕竟后续要是收不上钱,甭管原因是什么,少府都得第一个问责。
再解释下为何捐粟后要废除就难,因为中国西汉时的继承制度分死事和疾死,前者不降爵继承,后者降两级继承,这样可以保证利益阶级的人数较少,分得的蛋糕不会挤占平民的需求空间。而捐粟打破了军功制和分家的平衡,让花钱买官变得合法,这就扩大了统治阶级的人数与对蛋糕的需求,加快土地兼并的速度,从而形成明末时国穷民穷绅富的诡异局面。
第24章
刘瑞既然来都来了,自然不会打了嘴炮就空手离开,怎么也得捞几个工人,然后瞧着笑容更盛,腰肢更弯的少府监殷勤介绍里头的稀罕玩意。无论是纣王用的象牙筷,烂了一半的太公竿,都在少府的秘密库房里安安稳稳地等着。
因为是有薄戎奴作陪,所以刘瑞就算拿了少府的宝贝,只要推出薄姬做幌子,就算闹到皇帝那儿,也无人可治刘瑞的罪。
而这也是少府决定行贿的主要原因。
“都是俗物,也没什么值得多瞧的。”刘瑞瞥了眼少府监,调侃道:“擦擦汗吧!不知情的还以为公是贼曹掾史,刚刚抓了犯人而归。”
“公子可别取笑小臣了。”少府监的笑容也挂不住了,再送刘瑞离开时也是惶恐地拱了拱手,担忧道:“小臣自知能力不足,见识浅陋,若是哪日误了上头的大事,还请公子……美言几句,保得小臣告老还乡。”
刘瑞没有应下这话,嘴里念着“不送,不送”,转身便上回宫的马车。
薄戎奴在少府那儿喝得太饱,所以肚子沉甸甸的,让他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公子在少府的表现可是把老夫镇住了。”薄戎奴眯着眼睛,滴酒未沾却昏昏沉沉道:“第一代的有点本事,第二代的混混日子。”
薄戎奴将大腿上的布料扯得皱巴巴的,貌似无意道:“可是到了娇生惯养的第三代……”
“舅老爷可住口吧!”刘瑞制止了薄戎奴的作死行为,似笑非笑道:“卿的话也太赤裸了!”
薄戎奴被刘瑞的话冷得一哆嗦,还没笑着说些胡话,后者便挪开视线,貌似无意道:“卿所说的第二代在父皇那儿瞒混过去,可是这第三代……”
刘瑞故意故意拖了个长音,突然换回玩笑的语气:“卿可别把自己给骂进去了。”
西汉虽没公开搞文字狱,可是要是说错了什么,以老刘家爱记仇的性子,即便是外戚也讨不了好。
薄戎奴记起宫里住着的不是庄周,尤其是宣室殿的那位,要是让他知道自己说了什么,那可就……
“嘶……这天冷了,人的反应也迟钝了不少,容易咬到舌头。”薄戎奴憨笑着拍了下脑袋,冲着刘瑞拱了拱手,感激道:“还好有公子在,否则老臣就不会说话了。”
刘瑞的脑袋随着马车一晃一晃的,眼珠却丝毫未动:“舅老爷有话直说,何必在这儿打哑谜。”
薄戎奴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还没等他开口,刘瑞便自顾自地说道:“别人的东西终究是别人的,你就算是用于己需,也不能把别人的东西真的当成自己的,否则哪日对方想起……那就不是恩断义绝那么简单。”
刘瑞说罢还凑过脑袋,比着脖子轻轻一划,看得薄戎奴心惊胆战:“舅老爷可记得晁内史的削藩计?”
“怎会不知?”薄戎奴哼了声粗气,不满道:“若非太皇太后还活着,老臣又素来恭谨,只怕除了刘氏藩王,咱们这些外戚也得脱层皮。”
刘瑞闻言也是坐直身子地无奈一笑:“错公也是太心急了,空有宏图伟志,但是看看他的《论贵粟疏》《言兵事疏》,只能说和商君差了六七个申公,初闻悦耳,但字里行间统统都是小家子气。”
别的不说,就说晁错为了推行削藩和而宣室殿里的那位联手气死申屠嘉一事,就让刘瑞感到很迷。
且不谈申屠嘉一老人对汉室忠心耿耿,两袖清风,就说他从秦末活到汉初,历经多朝,还曾与高祖迎击项羽,镇压英布,光是在战场上攒下的经验与毒辣眼光,就值刘瑞保他百岁。
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周勃一去,当年随高祖打天下的军官里也只剩个申屠嘉能镇镇场子。
而晁错和今上把申屠嘉一逼,能镇场子的武将里也只有周亚夫和窦婴,而这两位一个是庶子袭爵,一个是外戚世家,都有让人玩味一二的重点。况且跟军功赫赫的申屠嘉相比,二者虽正值壮年,但是因为高后先帝都奉行黄老的无为而治,对内对外都是以安抚为主,所以他们还没立下镇服人心的军功。
最重要的是……
“一个功勋之家,一个外戚之臣……”刘瑞想着历史上发生的事,却让薄戎奴以为他是在给少府里发生的事做个总结:“没了藩王做筏子,法家能让二者威胁皇帝的统治吗?”
所以他的舅老爷可千万记得今天的话,日后待他暗中推出百家里的少数派时,也有懂得“飞鸟尽,良弓藏”的功勋外戚替其站台,好让他在明面上不会偏袒任何学派。
薄戎奴没有回答刘瑞的话,而是收起憨厚的笑容,低头沉默了会儿,直到距离宫门不过两盏茶的功夫,才缓缓说道:“老臣……因为捐粟的德政而为自家的两个不成器庶子购买了爵位,不过只是簪袅之位,也不敢越过您的外王父。”
刘瑞出生后,先帝为着刘启的颜面想给薄皇后的父亲提爵,但被后者以“父无军功,妾不敢效高后违逆白马盟誓”而拒绝,所以直到刘启登基后,刘瑞的外王父和亲舅舅还是民爵里官大夫,没有步入公乘之上的官员行列。
连皇后的亲兄弟,亲阿父都如此,民间除了感叹皇后的贤良淑德,便是逼得刘启的宠妾,尤其是生下长子的栗姬不好为父亲求官。
别问,问就是皇帝正儿八经的老外舅(岳父),老舅兄都没当官呢,你一妃妾的父兄好意思吗?
其实薄皇后也不是不想扶持自家兄弟,而是她那耕了一辈子地的父兄真的不是当官的料。而且薄家有一点好,那就是薄昭之死确实把他们吓到了,导致他们对自己的能力和老刘家的拔吊无情有了清晰认识,所以除了不得不顶上的薄戎奴,余者都是混吃等死。
尤其是薄皇后的父兄,居然觉得女儿(妹妹)当皇后的唯一好处就是能向官府申请隶妾帮忙耕地织布。
瞧这出息。
刘瑞拍了拍薄戎奴的手,安慰道:“我能理解舅老爷的难处,毕竟您和窦家的那位是外戚里的第一人,若是不捐几个官位,那可不是合不合群的事,而是对父皇的捐粟提议抱有不满。”
那时的刘启因为砸死吴王太子的事而需一样改变印象的德政,所以提出纳粟受爵,薄窦两家第一个出来背书,才没让刘启的风评跌入谷底。
薄戎奴觉得这话中听,还没多多应和几声,便听刘瑞话音再转,提到一件让他冷汗的事情:“捐粟的事毕竟是父皇受益,而受益者是不会承认自己有错的,顶多是把做过头的杀几个,您也不必战战兢兢。不过这捐粟买官的事儿尚有说法,钻空子搞代持卖地的……可得小心自己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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