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真的不管不顾地与刘瑞对上,难道刘瑞真能放着孝道的牌匾不要,与祖母硬刚?
一想到这儿,无论是窦婴还是窦彭祖都松了口气,就连上座的薄太后都一脸松快,明白自己不必出面“主持”大局。
没办法,因为有薄姬刘瑞的存在,她的一生除了一场包办婚姻便没什么不顺不好的地方。
如果能在寿命上再加把劲儿,没准会比明代的张皇后还要幸福。
只是这样一来,太皇太后的名声怕是要大打折扣了。
…………
自甘泉宫去长安的路上,太皇太后一直在背《道德经》,希望借此平复心情,获得解决当下难题的指引。
然而她在摇摇晃晃的车子里把《道德经》背了一遍又一遍也没有感到一丝丝的宁静,反而被那嘈杂的车轱辘声弄得眉头紧皱,低声问道:“还没到长安吗?”
服侍太皇太后的宫婢已经看到自己的陌路,但还是在紧张的心情下尽量维持自己的体面,躬身回道:“明早就能进城,还请太后……”
“孤已等不到明早。”太皇太后还在克制自己的语气,但也不能压下怒火,而是捶着酸痛的大腿道:“轻车上路,择驿使统治各地备好换乘的马。”
“无论如何,孤都得赶紧回去。”
否则等天亮之后,窦家都被皇帝清理干净了。
那个孽障!!
真以为启儿的继承人是可以拿捏的?她都不敢以长辈的身份与之开展,他一臣子,而且还是外戚,居然敢拿长辈的身份拿捏皇帝,也不怕死得太快还拖垮窦家。
这么一想,太皇太后真是又气又急,直接喷出一口老血。
“殿下!”从未见过这种情况的宫婢赶紧扶住摇摇欲坠的太皇太后,同时喊道:“停车,宣太医。”
“停车,宣太医!”
说来也是巧合。
长安城外的太皇太后吐血昏厥,长安城内的章武侯窦广国却慢悠悠地醒来,然后不顾老国舅的体面痛哭流涕道:“天亡窦家。”
“天亡窦家啊!”
同行的石奋张了张嘴,但也不知如何安稳一脸死相的章武侯。
没办法,窦婴惹的麻烦太大,别说是窦广国,就是窦家一起被灭也没人敢说皇帝不对。
伪造遗诏+联系已经退居甘泉的太皇太后……
别说是玩政治的核心人员,就连还未入朝为官的预备吏都可以意识到皇帝能借此搞个针对外戚乃至朝臣的大清洗,没准能把关中杀得十室九空。
没办法,历史上比这更粗糙的清洗借口比比皆是。相较之下,先帝与刘瑞给窦家设的圈套已经算是十分精巧。
更精巧的是,在刘瑞的设计下,对方主动绑上全族,就那么直愣愣地往大坑里跳。
“天子有令,吾……不得耽误。”同情归同情,但在这种敏感时期下,石奋也没与之沉沦的高尚品德,但也不会落井下石:“章武侯若身体不适,便由吾向陛下陈情。”
“不必了。”到底是历经三朝的老臣,和薄戎奴一样资历雄厚的外戚。
即便窦广国相信石奋的人品,他也不能保证这个安分守己的大臣会为自己开脱。
“这是我窦家惹出的乱子,又岂能让石公为难。”章武侯知道石奋不会掩盖事实,但也希望他替窦家说点好话:“公乃忠厚之人,该因此碍了圣目,所以还请公让吾先陈述事实。”
“吾……在此谢过。”
说罢便深深一拜,吓得石奋赶紧回道:“子侄之过,又岂能让章武侯一并受过。”
话虽如此,但谁都不知皇帝的心思,更不清楚窦家的未来走向何处。
而在他们回到宣室,把尚书署的情况转述完毕后,窦婴直接破了大防,但又没法指责什么。
因为刘瑞并不知道先帝诏书的事,(刘瑞:我知道。)而被派去验证诏书的忠厚的石奋与自己的堂叔。
所以……
想到那一唯一可能的窦婴愣了几秒,随即仰天惨笑几声:“先帝啊!先帝!”
“您为何恨我至此。”
“恨我至此。”
“孽畜!”
“孽畜!!”
已经猜出前因后果的窦广国气急败坏道:“还不将这中邪的孽畜堵嘴拿下。”
然后又对刘瑞拜道:“有此孽侄,是臣家教无方,还请陛下恕罪。”
按理说,一个老人,又是德高望重的外戚把姿态压到这种地步绝对会让皇帝产生一丝丝的怜悯。
前提是皇帝还想维持自己宽容大度的人设。
“章武侯说这是你窦家家教无方,可朕总觉得这事眼熟,让朕有种忐忑不安的感觉。”刘瑞让人扶起舅公,但却没在言语上退让一步:“朕还不是先帝太子时,太后就有立梁王叔为皇太弟的念头,而今又遇这种事情,实在是令朕多想。”
说罢,刘瑞还似笑非笑道:“看来窦家是不满先帝立了朕,所以要行吕后之事,废帝另立梁王叔为帝?”
“对吗?”
“陛下!”意识到自己被坑,一切都是先帝阴谋的窦婴也来不及哀叹自身的命运,而是为窦家,为那无辜受牵的血缘至亲争取生机:“臣岂敢行废立之事。只因吕后之鉴,女主祸国。陛下今爱卫氏而以大军供其玩乐,他日岂不要做桀纣,要做幽王,要做献公,要做夫差!”
“放肆。”章武侯今日第二次被气到,捂着胸口哆哆嗦嗦道:“你疯了,你真的疯了。”
“疯了!”
第265章
宣室殿在外人眼里一直都是高大肃穆的。
作为大汉的权力中心,人们乐于将其描述为龙潭虎穴般的险境,似乎这样才能体现“权力”一词的血腥性,与那勾起兽性本能的魔幻魅力。
而在刘瑞进入宣室,拥有宣室,掌控宣室后,它可以用玩笑般的语气告诉世人——他们对宣室殿的猜想完全没错,甚至称得上有点美化。
面对窦婴的拼死一谏,刘瑞依旧没有生气,而是拍了拍王座的扶手,十分平静道:“这是宣室殿,是未央宫,是汉家宫阙。”
他突然把话题转移到宫殿上,抬头看了眼精巧的房梁,然后看向满身狼狈的窦婴,微笑道:“魏其侯可知,这汉家宫阙自高祖时便处死过不少人。”
“淮阴侯。”
“惠帝的儿子。”
“吴王太子。”
“绛侯周亚夫。”
刘瑞每说一个名字就是在他们胸口敲上一锤,恨不得把心惊胆战的老臣活活吓死。
尤其是郦寄和石奋。
这两人因家世太好+活得太久而认识皇帝提到的所有人。
更可怕的是,黄土埋脖的他们在皇帝说完这些话后突然觉得宣室殿像个棺材。
亦或是说,汉家宫阙就是皇帝在人间的陵寝。
而他们,也不过是这个王朝的陶俑与随葬品,在历史上并没他们想得那么重要。
“朕虽没有见过英雄的福气,但也明白这里不是名垂青史的福地。”刘瑞再次拍了拍扶手,屈身问道:“你……凭什么以为自己会是特别的那个?”
“是因为贾谊?”
“还是那张伪造的诏书给了你犯上的勇气。”
末了,刘瑞看向一旁的郑谨,后者立刻上手拱手,表示听候刘瑞召唤。
“查查是谁向魏其侯说了些不着调的话。”刘瑞突然看向郦寄,似笑非笑道:“郎中令也协助永巷令调查此事吧!”
“臣?”并不想掺和进来的郦寄头大如斗道:“臣乃一介武夫,怎能接手这种细活。”
“朕不希望郎中令推辞这事。”刘瑞的语气很温和,但没人觉得皇帝是个温和的人。
相反,他说一不二的可怕:“况且要是连知情的郎中令都背叛朕了,那这宫里宫外确实是有针对朕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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