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绩上比不过阿父和大父也就算了,关键是历史上的刘启还有个中兴雄主的儿子。对比之下,刘启给人的印象就成了汉高祖的孙子,汉文帝的儿子,以及汉武帝的父亲。
想到这儿,刘瑞忍不住垂下眼帘,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靠着薄姬和阴谋诡计,他才能将王氏姐妹和田氏兄弟送去地府,彻底断了那位雄主的出生可能。
只是……他真能做的比历史上的汉武帝更好吗?
“瑞儿,瑞儿?”盯着阳陵地图的刘启抬头发现刘瑞一直低着脑袋,于是轻声喊了几句,结果发现刘瑞居然坐着睡着了。
“这孩子。”刘启叹了口气,示意宦官令把刘瑞抱到后殿的偏房里,然后招来在朝的儒生里最有眼力见的袁盎。
刘瑞虽然没说什么,但是看他近期的举动就明白这孩子在担忧什么。
“也罢!做阿父的总得帮家里的臭小子解决难题。”刘启拢着袖子,待袁盎来后与其简单说了下刘瑞的计划,最后在其欣喜的表情下说道:“太子拜访了两宫太后,又送田叔一本亲自抄写的《道德经》。”
刘启的声音里透露着漫不经心,但是袁盎决不相信皇帝没有重视此事。
“朕想知道丝公的三寸不烂之舌是否能让儒生们明白什么叫不该说的话一句不说。”正值壮年的君王威胁起来可不是小打小闹,尤其是在想到那位张释之干了什么后,刘启的表情有一丝扭曲,这让袁盎下意识地头皮发麻:“不然等丝公和卫公离开后,朕也想赐奉常的博士们一份尊荣,好让他们荣归故里,莫像霸王那般无颜面对乡亲父老。”
“丝公,你说是吗?”
“自是如此。”袁盎心里发苦,但脸上却是恭恭敬敬道:“臣一定替陛下做好此事,不让狂徒污了太子的名声。”
刘启露出满意的笑容,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后便放袁盎离开,然后召集少府在阳陵附近修建房屋,囤积能用两三个月的粮食。
关中的黔首见状,自是又惊又喜。
惊的是已经置业,攒下积蓄的豪族世家,喜的是没赶上之前授田的“关漂”和上林苑的庸耕。
西汉的陵邑制度起初是为六国余孽制定的弱支之策。
秦始皇端着架子优待这群亡国之人,结果后者反手就捅始皇一刀。而等西汉建立后,刘邦对这群余孽可没啥好脸色。他是泥腿子出身,虽然做过亭长,但也只比后来的朱元璋强上一点,自然吃过豪强贵族的苦。
以齐国田氏为例。
从西周生到战国末期,齐国的土地里有多少不姓田?有多少是实实在在的属于黔首。
齐国如此,楚国和其余四国也没好到哪去。
而当六国的余孽不成气候后,这项政策的目的便是打击地方门阀的发展,增强中央对地方的控制。
可以说,后世的人口迁徙便是依照此例。
第86章
因为有秦朝的前车之鉴在那儿,汉家对于地方大族的迁徙态度那叫一个简单粗暴——规定时间内带点财务赶紧滚蛋,你不想体面的话就请南北的军队帮你体面。
至于想找人代耕控制迁移前所拥有的土地一事……只能说想得太美,也挺不怕死的。
“听说已经有人去戚里做程,贾二家的劝说工作了。”
“真的假的?这次的迁徙人选里有外戚?那咱们……”
“咱们就别想了,是肯定得迁徙的。据说陛下已经开始挑选阳陵县的官员,那可是和郡守一样的二千石啊!你说为着这块肥肉,那些不在迁徙名单上的高门显贵之后会怎么做?”
肯定是宁死道友不死贫道地替皇帝做恶人啊!
最重要的是……
“这次的徙陵无论家族规模大小,都只有二十万钱的补偿。”觉得自己肯定是在名单之上临邛程郑氏家主程郑锚苦笑道:“过不了多久,关中那边就会来人接手咱家的铁矿。”
说得好听点叫接手,说的难听点就是强买强卖。
关键是程郑氏还不能反抗这种强买强卖。这个时候正处于国家权利集中,有能力打击豪强的兴盛期。六国余孽的下场有目共睹,而与临邛程郑氏同姓的安邑程郑氏还是晋国贵族,荀氏别族,在前几次的徙陵里还不是乖乖走了。
相较之下,他一临邛的狗大户还能反了天家不成。
程郑氏的老仆见状,安慰道:“关中离蜀郡有几天的车程了,兴许陛下和高祖一样,只是想扩建阳陵,还没倒迁徙豪族的那步呢!”
今上登基不过五年,别说是封顶了,估计连陵寝的地基都没挖完呢!总不会让豪强们过去给皇帝建陵吧!
嘶……你别说,以姓刘的不要脸程度,他们还真有可能干出这事。
程郑锚勉强笑了笑,不否认老仆的话,但也没有放松警惕。
“无论如何,咱家不能坐以待毙。”程郑锚也是个狠人,知道自己躲不过后就想着如何利益最大话:“把二郎叫过来吧!”
家仆听出了程郑锚的无可奈何,也是眼眶泛红地诺了声,随即请来程郑锚的长子程郑皋。
“儿子见过阿父。”程郑皋向父亲行了一礼,程郑锚瞧着自己玉树临风的二儿子,唇边的苦笑愈发浓烈:“终究是我误了你。”
“阿父何出此言。”程郑皋吓得跪下问道:“阿父于我有养育之恩,二十年来尽职尽责,呕心沥血。”
程郑皋抬头时眸中已有泪光:“为人子者,怎能两眼一闭地胡说八道,不见阿父的慈爱。”
“有子如此,倒是我这老翁的福分。”程郑锚叹了口气,缓缓道:“你可知陛下修阳陵,准备将各地的豪族迁去一事?”
程郑皋愣了下,不由得垂下双臂,沉默后如阿父般满腔的仇怨尽数化作一声叹息:“终究是逃不了这天啊!”
高祖的长陵建成时徙了齐楚的贵族过去,一路上哀歌不断,甚至有人直接唱道:“暴秦亡,接汉皇。汉皇陵里建阿房,篱里话凄凉,竟见公女变贤良。”
“若是迁徙的名单里有咱们家,阿父怕是要早做准备啊!”高祖视商人为贱商,百家中占主流的黄老家和儒家也视商人为祸国殃民之辈。而在战国时对商人比较友好的法家在大一统后也是打起重农抑商的旗号。
而晁错就是法家里打压商人的典型,甚至说出“尝有市籍者,又后以大父母尝有市集者。”这种连坐的话。
程郑氏和其交好的卓氏因为在蜀郡,借着天高皇帝远能偷偷享受逾越的待遇,可是在刘瑞来时还是得小心做人,生怕让随行的苍鹰捉了把柄,落得和豪族一样的下场。
“记得太子来蜀郡时,苍鹰就有意把我们捉去。”程郑皋叹息道:“好在阿父与卓世叔素来谨慎,太子才没当场动手。”
刘瑞是知道蜀郡的盐铁商仆役上千,给关中送礼都是千金千金的送。但是考虑到他们还没胆子挑战《汉律》的执法力度,把歪脑筋动到庸耕身上,平时也没少施粥助学,与人为善,所以刘瑞便没兴趣找二者的麻烦。这也让程郑锚在惊讶之余,起了些小心思。
虽说朝廷上下都鄙视商人,可是商人与商人间也是有区别的。最低级的有市籍者最惨,形如罪犯不说,生意规模也跟后世的小商贩差不多。稍强一点的叫贾人,其实就是官府或各大贵族的采购者,可以购田为吏,但还是遭人歧视。
而像程郑氏与卓氏这种的大商贾的待遇比贾人又强上一些,只是在籍贯上还是不属于“良人子”之例,即便是有幸做官也会被人光速拉下。
汉武帝的心腹重臣桑弘羊便是富商出身,但在当上大司农后还是被人在常朝上指着鼻子臭骂“贱商”。足以见得西汉前期对商人的打压有多么厉害。
厉害到连程郑锚这样的大商人只是听见疑似徙陵的消息就得想着后路。
“为商贾者天生就低人一等,可是那些关中的高门显贵们……又何尝不是趴在商人的身上吸血?”程郑锚扶着额头,苦笑道:“人家可比咱们有本事,让下仆做有市籍者,自己在背后赚得盆满钵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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