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牙烹子以求桓公宠幸。】
刘瑞瞧着少府安排的工匠按照他的命令将大豆研磨煮熟榨脂,尝了口古法弄出的豆油豆腐,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干得不错,赏。”
在场的工人无一不喜笑颜开道:“谢殿下。”
李三作为刘瑞的心腹自是沾了元旦献菜的光,这几日借试菜的名头尝了个鲜,连带着庄子里的工匠隶妾也开了油荤,长胖了不少,心里对刘瑞更是感激不已。
趁着饭后消食的功夫,李三向刘瑞恭贺道:“有这豆油豆腐在,殿下的巧思一定能让两宫太后心中大悦,赞叹不已。”
刘瑞拨弄着手里的珠串,瞥了眼弯腰谄媚的李三,反问道:“只是让两宫太后心中大悦?”
李三转了转眼珠,夸张地扇了下自己,讨饶道:“瞧奴婢这嘴,真是永远跟不上脑子。”
刘瑞笑着摇了摇头,眼神里却是毫无笑意:“你不是嘴巴跟不上脑子,你是故意让嘴巴慢了脑子一拍。”
李三想说得肯定不是刘瑞的献菜能让两宫太后心中大悦,可是作为刘瑞的心腹,为尊者讳已经刻进李三的肺里。尤其是在外头,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最好别提宣室殿的那位。
“不过我就喜欢你的嘴笨。”刘瑞拍了下李三的肩膀,感叹道:“嘴笨也好,嘴笨不容易坏事,更不容易多说多错。”
李三听着刘瑞的夸赞,也是低头弯了下嘴角,但也没庆幸太久,便听刘瑞继续说道:“赵女吏那儿想清楚了吗?是要上我这艘小船,还是……”
刘瑞把宽大的袖子收拢在侧,衣服发出的稀疏声让李三的后颈微微发凉,脑袋更低,生怕触了刘瑞的霉头,心肝也随珠串的“啪嗒”声而跳得难受:“等着我的耐心耗尽,去找农家,杂家,乃至他们的死对头。”
李三是个谨慎的人,因为是从永巷里破格提拔的,所以他在椒房殿里的生存之道就是不与人结怨,无论是宫女黄门还是隶臣婢妾,都不见他气急败坏过。因此像子鸢这样的学者之后,皇后女史,更是得礼遇有加,不敢红脸。
然而他再怎么小心谨慎也不能让最重要的大腿感到不满,所以只能压力山大地应下。
“这赵女史也是没谁了,被你妹妹抓了个现行也不想着顺坡而下,反倒要我推上一把。”之前让李三的妹妹李五儿监视子鸢,结果后者宁可被大长秋赶出宫,也不愿为刘瑞引荐父兄,搞得刘瑞非常上火:“算了,我也不想强人所难,但是让她继续呆在椒房殿也不大合适。”
一旁的李三点了点头,暗示自己会办好一切。
不过刘瑞也没把话说死,还是想给子鸢一个机会:“算了,寅月时也不好赶人,过段时间再说。”
“是。”李三也是松了口气,明白这事还有不得罪人的余地,同时也对操作很迷的子鸢心生埋怨。
你说你有意提携墨家子弟就赶紧投诚,别这么吊着人还不顺坡而下,搞得不仅刘瑞恼火,他们这些传递消息的人也是到处受罪,左右为难。
刘瑞也不光是给李三出难题而不奖励对方:“我记得李五儿今年……十六了吧!”
“难得殿下记得阿妹的年龄,真是五儿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李三躬身陪笑道:“奴婢是没了根的人,若非家逢大难,兄妹里只有奴婢和五儿得以幸存……奴婢也不会带着妹妹入宫为奴,在永巷里慢慢熬着。”
虽说先帝提倡仁德,满宫的主子也没几个会对宫人非打即骂,可是西汉的生产力摆在那儿。年年平乱与提倡节俭让长乐宫里的两位太后都得养蚕织布,更何况是底层的奴婢们。要是碰上个有良心的属官顶多是被克扣薪资,但还能咬牙坚持下。
可是宫里的奴婢要么是俘虏,要么是因罪入宫,要么是家里太穷被卖进来的,岂是一个“惨”字了得。而在被生活暴击后,进入一个弱肉强食的奴隶制宫廷里,绝对会在压抑中变态。
刘瑞将李三调到身边时,他和其妹面黄肌瘦的十分难看,唯独一双未经龌龊的眼睛十分清明,让刘瑞动了恻隐之心。
而在进入椒房殿后,李三的重心除了服侍对他有恩的刘瑞,便是想着如何让妹妹恢复良籍,出宫去过普通人的日子,然后从过继个远房侄子袭承香火,以免死后无人供奉。
听到刘瑞主动提及李五儿,李三明白这是要嘉奖于他,令他安心:“说句让您乏味的话,奴就这么一个血亲,自然不想五儿一生都为奴为婢,所以借着天恩向皇后请赏,准备让五儿恢复良籍,卯月出宫。”
“你既然送妹妹出宫,可在关中置办了宅邸?”刘瑞心下有了计量,不疾不徐道:“民间不是有种说法叫县官不如现管,再好的骑手也怕鞭长莫及吗?”
“令妹若是出了关中,可得请乡亲故友照看一二,免得让十几岁的姑娘在不熟悉的地方孤苦无依。”
李三瞥着眼拨弄珠串的刘瑞,心下一沉,随后又七上八下地心急会儿,才将那颗惴惴不安的心脏按回胸腔,陪笑道:“奴婢能得殿下的青眼已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哪敢让殿下操心这种小事。”
话是这么说,但李三在刘瑞回头时叹了口气,苦笑道:“奴婢伺候殿下也是近几年的事,哪能攒下置宅关中的钱。况且关中三步一个富户,五步一个关内侯,十步一个彻侯子弟仆妾成群。奴婢担心阿妹在关中受了委屈会连累殿下,所以……”
李三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刘瑞抬手打断:“既然是由母后赐恩,那我也好人做到底,给你妹妹一份恩典,让她在薄家送我的关中宅邸里做个管家,也好让你关照一二。”
李三等的就是这句话,喜得赶紧跪下谢恩道:“奴婢一定让阿妹好好打理殿下宅邸,不让殿下失望。”
刘瑞让李五儿去宫外的宅邸当管家不仅是为了赏赐李三,更是要把李五儿这个人质控制住,避免有人威胁李三。
当然,光有一个李五儿还不够,刘瑞又继续说道:“父皇身边的宦官令已经请恩过继子侄,而你与妹妹之所以入宫为奴,也是由于老家没了可靠的长辈,所以……“
刘瑞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踌躇不安的李三,蛊惑道:“你就不想妹妹成为当家作主的女户,然后过继自己的外甥?”
“这不比从三四代外找个没有感情的子侄……要来的可靠的多吗?”
第28章
在西汉当女户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虽然在历朝历代的比烂下,盛世汉唐总能勾肩搭背地嘲笑大宋真不愧是大怂,对着金人唯唯诺诺,对着弱者礼教出击。可是只要研究一下历史发展,就能发现妇女地位的提高总是与国力上升或社会劳动力的欠缺有关。
汉唐因为国力上升,与外界交流增多,所以形成的文化自信与思想开放让他们更注意天朝上国的风度与宏观叙述下的伟业,从而不屑于在计较妇女的裙摆长度上寻找优越感,觉得那是没品的弱者才会干的事。
而在欧美等地,妇女地位上升的最快时期分别是黑死病和工业革命后的劳动力欠缺,以及美苏冷战时的国力碰撞。
汉初的国力虽然没到自信为天朝上国,占世界GDP三分之一的狂妄地步,但是因为百家争鸣下的思想碰撞,以及夏商周战国时并不排斥母后代政,公主掮客,甚至出现过妇好上战场,文母掌国政的先例,也是由于这些历史,吕后才敢临朝称制,窦漪房和薄姬也敢以皇帝的名义下诏,甚至在特殊场合里能自称为“朕”。
可即便如此,这也属于上层特权。尤其是在内忧外患的情况下,基层官员为了完成人口的KPI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就快像配种一样按着庶民隶妾的脑袋强迫生育。
至于后续的养育问题,人口赋税,那都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在此情况下,且不谈女户能否找到愿意入赘的男子,就说官府为了人口的KPI允不允许女子为户,寡妇不再嫁,就是件相当头疼的事。
这还没算街坊邻居的闲言碎语和流氓地痞的骚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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