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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路难(93)

作者:脉脉 时间:2021-04-16 07:05:23 标签:江湖武林 宫廷

  萧曜一怔,再次飞快地看向冯童,接着也不等冯童反应,沉下脸环视了一番堂内呆若木鸡的诸人,下一刻,人已经朝堂外走了。
  他这时才知道,因为一时的好奇和私心,不仅羞辱了和薇,连程勉也一并连累了。一口气出了符府的大门,冯童也赶上了,萧曜又急又恼,声音不自觉就拔高了:“程勉几时病的?怎么也无人告诉我?”
  冯童斟酌地开口:“恐怕有一旬了,之前元双想提,恐怕是忙忘了……”
  萧曜想起十几日前元双似乎的确欲言又止,只是那时他急着出门,又听到是程勉的名字,立刻不耐烦地打断了。
  他哑口无言地静了静,又心虚地一挥手:“……一路上看他活蹦乱跳、凶得很,怎么到了连州,倒成了纸糊的了……还有,他和那个胡姬如此要好,你们怎么也不提醒我……?”
  说话间,只听门内又传来急切的脚步声,竟是和姬踉踉跄跄追了上来。一见萧曜还没上马,她连滚带爬地扑在他面前,哀求道:“殿下慈悲,求殿下免了贱妾服侍酒局,求殿下准许妾去照顾程大人。”
  萧曜吓了一跳,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指着她对冯童说:“你扶她起来,让她搭你的马,给她送回到程勉那里去。”
  但冯童绝不可能抛下萧曜先行带和薇去程勉那里,到最后,只能与和薇共乘一骑,与萧曜一道回了府邸。
  一见到闻讯而来的元双,本来脸上就不大挂得住的萧曜抢先开了口:“程勉病了?”
  “……是病了。”元双没想到萧曜开口就问程勉,也愣了,“殿下怎么只一人?冯童呢?”
  “我今晚去赴宴,什么也不知道,听他们拿程勉与那个和他要好的胡姬打趣,我听他们对程勉恶意极大,想看看究竟,就让他们将那个胡姬召来了。哪知道她原来是在给程勉侍病……程勉平时脾气那么大,处处恨不得与我别苗头,怎么心爱的女人,还能拱手相让……”
  想起刚才那一场闹剧,以及自己平白惹上的怨恨,萧曜气不打一处来,本来就有些心虚,越发是想掩盖过去,结果越说越快,越说越急,直到发现元双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才猛地收住了话头。
  元双反问萧曜:“那殿下要五郎如何处置呢?”
  她的言语中罕见的没有一丝宽慰之意,萧曜被问住了,也静了下来,沉默地望着她。
  这时,冯童匆匆赶来,愁眉苦脸地禀报:“殿下,我将和姬送到了五郎那里,只是五郎不见她。她也不肯走。”
  “他是不是睡着了?”
  “灯亮着。”冯童无奈地接话。
  要是早知道会闹到这般田地,萧曜一定不会作壁上观,也一定不会让符家人无论如何都要找来和薇。可惜覆水难收,他虽然不是始作俑者,到了这个份上,也实在不能视若无睹。
  萧曜看了看冯童,又去看元双,最后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终于长长叹出一口气:“你们陪我去探望一番程勉吧。”
  还隔着一道院墙,萧曜已经先听见了和薇的哭声。之前符君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声叱骂羞辱于她,也不见她神色有一丝动摇,没想到眼下哭得这么伤心。
  可即便是这样痛彻心扉的哭声,一门之隔的另一个人却似乎是充耳不闻,甚至连灯烛也吹熄了。
  因为自己的无心之失,萧曜已然让她受了一回羞辱,这下不忍心让她再蒙羞,没有出声,只是站在廊下眺望。反而是元双看不过去,轻声说:“这么冷的天气,她也没有穿冬衣,要真的冻坏了,真是罪过了。”
  闻言,冯童接下自己的大氅,试探着问:“不然奴婢给她送件衣服吧。”
  萧曜犹在犹豫,这时,程勉终于出声了:“和薇,如果你我只有男欢女爱之事,那不过是各取所需,无甚紧要……只是现在因为殿下冷落我,让连州众人借机迁怒于我,最终连累了你。这是我始料不及的。今日如你受辱,皆是因我而起,你应当怨恨我,而不是还来找我。你不该回来,不然他们以为你是我的把柄,你更无宁日了。”
  程勉的声音果然中气不足,但饶是如此,萧曜全然被戳中心事,一时间心惊肉跳,连冷汗都下来了。
  挺到他出声,和薇伏在门上,低泣道:“他们嫉妒大人,如何是大人的过错?我心仪大人,又怎么是我的过错?没有大人,我又不受辱了么?求大人开门见我……今日他们以为羞辱我,即能羞辱五郎,我一则悲痛五郎受到纨绔子的耻笑,一则心中窃喜,我心知五郎待我只是逢场作戏,并无真情,不想在他人眼里,我竟是五郎眼中的明珠了,我欢喜还来不及,如何会怨恨五郎呢……”
  她又哭了许久,才等来程勉的另一句话:“怎么,你还痴想我会钟情于你,会娶你么?”
  听到这句话,和薇尚未有任何反应,元双先低叹了一声。这是萧曜今夜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但即便是他也知道,这句话人人都能对和薇说得,唯独程勉不该说。
  他说完之后,和薇收起了哭声,低声答:“我从不敢有这样的痴心妄想。在我心中,郎君是明月一般的人。郎君真的错了,不是郎君累及我,是我身份低微,累及了五郎。”
  和薇扶着门慢慢地站了起来,离开时看见萧曜一行,没有说话,只是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头,也不接元双递上的衣服,失魂落魄地走了。
  萧曜与其他两人面面相觑,半晌后说:“……他因为我受迁怒?”
  冯童没吭声,倒是元双说:“殿下身份尊贵,但五郎一个异乡人,唯一的依仗就是殿下,殿下不搭理他,他势单力薄,在连州立足的根本又是什么?”
  萧曜哑口无言。
  他独立在寒风中站立了许久,终于想明白了程勉之前对和薇说的那段话的前因后果,不由得五味杂陈,所有的不服气和恼火都化成了后悔。萧曜又叹了口气,无奈地说:“这样,我去道个歉吧。”
  冯童就劝:“今夜已经晚了,隔日也不迟。何况五郎也在病中,说不定也睡着了。”
  萧曜迟疑了片刻,还是说:“我去说一声,他要是不答应,就是睡了,那我明天再说。”
  拿定主意后他不准旁人跟着,孤身走到程勉房外,轻轻叩了叩门,见没有动静,硬着头皮,还是决定先说一通:“……那个……程五,今晚和薇的事情,我实在不知情。我不知道她和你交好,更不知道她在你这里……而且,他们是用我的名头……”
  因为问心有愧,一番话说得磕磕绊绊,连汗都出来了。说着说着,屋子里的灯亮了。
  萧曜一怔,停了下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果然,下一刻,房门开了。
  一打照面,萧曜又多退了半步,不好意思和惭愧这下都被抛去天边,只余下真切的忧虑:“……你怎么……”
  印象里也就是月余没有刻意见面,程勉瘦了一大圈,整个张脸连一点血色都看不见。
  何况眼前的程勉不仅形容陌生起来,神情更是前所未见,平淡的面容下,是不加掩饰的冷淡和疲惫:“殿下既然知道我病了,何必还要叨扰我一个病人。更何必还要让和薇来受我的羞辱?”
  萧曜傻眼了,话都说不利落起来:“……她钟情于你,你非要赶她走,怎么怪我……”
  话音刚落,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这不是承认自己听到了两个人的交谈么。
  果然,程勉的眼睛亮得惊人,分明是正在极力忍耐泼天的怒火,声音反而更低了:“殿下不必代人发声。要是殿下不要伙同他人羞辱于她,她一个可怜人,一定会感激殿下,自以为是心有所系的。”
  无论初衷如何,这笔账算在萧曜头上都是跑不掉的。萧曜只好说:“无论我知不知情,错已经铸下,不管你们之间是不是两情相悦……”
  “你知道什么是两情相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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