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闾拍了拍他,“我懂!”
重诺之人,便是明知前路就是光明,可为了诺言,也宁愿绕一道弯,多走几步路的过,所耗不过时间而已。
太上皇笑了,歪头看着旁边人,眼中神采熠熠,“所幸我师傅的愿望很快就能实现了,李雁的幼王蛊现在虽然退回了幼崽状态,可它之前的威力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功用,回头让小胖助它一下,只要过了族老会们的认可,到开放周边百里县镇,容许外人入内生活,也就不远了,我一点点来,总会叫他们松口的。”
不使刀兵于荆南境内,是他答应师傅的,不使荆南蛊族成为外界异相敌生,能自然的融入其他族群中,也是他答应师傅的,历久经年,总能有一天,他能做到使荆南蛊族,像他那时代的各民族大融合一样,不分你我,都是一家。
崔闾点头认真道,“你能办到。”
这人身上真是有比年轻人,还旺盛的精力,且总不见气馁的时候,不会仗着手中权势任性妄为,亦没有因一时失利,而迁怒于人,大肆杀伐的举动,他明明有摧枯拉朽之力,却会因为怜悯被这世间勋贵士大夫们,贬为最低贱的贫苦百姓,而收敛锋芒,另寻他法。
崔闾想,他活该是要被后世称颂的,这样的人,起码在他没有觉醒之时,是不能理解,且也不会认同的。
他们受着两方水土不同的教育,庆幸没有太早相遇,否则,难保一个你死我活吧!
太上皇旁边的凌嫚突然跳了起来,冲着一边岸上兴奋挥手,“乌灵乌灵,我回来啦!”
崔闾凝目望去,见岸边一处小跳板上,正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跟凌嫚差不多大的姑娘,正也跳着招这边船上招手,声音清脆带笑,“嫚嫚,我都等你好几天啦!嘿嘿嘿嘿~”
小船驻岸,凌嫚率先一步跳出去,与人抱在一起,高兴的直蹦哒,“我给你带了很多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乌灵,呜呜呜……我可想你啦!”
那叫乌灵的小姑娘抱着她笑,看见太上皇下了船,忙放开凌嫚冲人单膝跪地,一手抚胸行了族礼,“乌灵见过王护使。”
其余几个来接船的,也如她一般行礼道,“尔善、乌丛、鄂四回,拜见王护使。”
就在崔闾疑惑之时,就听见太上皇身上传来了一声非常响亮的虫鸣音,那些本来还单膝行抚胸礼的人,立刻齐齐双膝跪地,匍匐到了地上,声音颤抖,“奴下拜见圣王,恭迎圣王归来。”
太上皇拍了拍胸口,笑斥了一声,“平白的吓他们做甚,快收了你的龙威吧!”
胖虎嘘一声收了音,一副不识好人心的傲慢感。
太上皇这才对众人道,“都起吧!它跟你们闹着玩呢!”
那地上的人歪头你看我我看你,这才一个个从地上爬起来,崔闾跟在太上皇身后,不待他问,就听见了太上皇小声的解释,“胖虎在他们这里有至高无上的淫威,连我都是沾了它的光,称王护使,是护持它的侍卫的意思。”
他非荆南蛊族本族人,否则依他所持有胖虎的身份,是能继任下任族长位的,荆南蛊族为了不混淆血脉,给过他选择,娶了圣女,就给族长位,可惜,他拒绝了。
崔闾哦了一声,低声道,“那刚才胖虎是在替你撑腰?”
太上皇就笑了,边点头边道,“他是在提醒他们,不许把我当客人待。”
因为拒绝了与圣女的合婚,致使太上皇与荆南好不容易融洽的关系,又陷入冰点,哪怕圣女那边现在已经有了替身蛊相合,但对于太上皇,荆南蛊族的态度,仍旧显得不远不近,又何况还牵扯着移民外族人进荆南居住的事在,就更让那群族老会的人抗拒了,今日肯派人来接他,已经叫他感到意外了。
那几人起身后,全聚成了一堆,搓着手互相推搡,最后还是乌灵比较勇些,上前与太上皇道,“请问圣王,此次所带之人可果真是博陵崔氏当代族长?”
崔闾从旁走出,现身在众人眼前,接下了乌灵的问话,“我是。”
怪不得临行前胖虎一定要回太上皇身上,原来他们一体,才能在荆南这个排外的地方称王。
太上皇的圣王称谓,原来是这么来的。
那些人一见崔闾,立刻蠢蠢欲动想要围上来,连乌灵也变了脸色,想仗着近距离拿下崔闾,却被身高腿长的太上皇一个格挡,就将人推了出去,“放肆!”
崔闾抽出蛊笛,冷下脸来,“你们是想毁诺不成?”
乌灵瞪着眼睛,看着那支碧绿玉笛,嘴唇动了动,“此蛊笛只应承着一件事,且你上代的族长已经用过了,你应该知道你不能再用的。”
崔闾抿唇,“我来又不是为着子嗣存续之事,有它可保我崔氏一人平安,可是忘了?”
其他人一愣,交头结耳议论了一下,乌灵噘嘴有些不服,“你们崔氏怎好耍赖?非君子所为呢!”
崔闾收回蛊笛,似笑非笑,斜眼道,“在你们荆南地界,太君子了,怕是活不长吧?”
旁边太上皇冷着脸,横挡在崔闾面前,“怎么?我的信族老们有意见?这是派你们来拦我了?”
尔善是个魁梧黝黑的壮汉,他拱手道,“不是,族老们很欢迎您回来,只是……只是,他,终究是外人。”
太上皇插腰往前一步,步步逼近,气势轩昂,哼声冷诮,“马上就不是了。”
乌灵疑惑,旁边人也跟着一起疑惑,就见太上皇闲闲的一拍腰上配刀,昂首朗声,“我要把替身蛊收回来,赠给他,你们还敢说他是外人么?”
他信里可没说这事,只说李雁养成了幼王蛊,会如愿帮荆南蛊族扩张人口,然后,顺嘴说了一句,会带一个朋友来玩,因为身体不好,希望族老们给帮忙调养调养。
但如果崔闾连荆南都进不去,更别提调养之事了。
太上皇说完,场面一时间都凝固了。
崔闾从旁边侧步移出,声音幽幽传来,“你们是怕我进去寻人吧?呵,我就知道,当年那一支被你们藏起来的族人,肯定还在,这么怕我去与他们见面?”
尔善面色一变,坚持和乌丛、鄂四回挡住了去路,声音坚定,“那我们就更不能放你进去族地了,崔族长,你当遵守我们两族百年前的约定,当永不来往才对。”
崔闾捏着蛊笛,声音愈加冰冷,“百年前的约定是怎么来的?是你们逼着我族签订的,是我族付出了一支族人的代价留下的,百年了,我作为崔氏族长,我怎么就不能过问过问那支族人的情况了?他们若是过的好,且在此地繁衍生息成习惯了,我便也能敬告祖宗,安心了,可他们若是……我怎么就不能问一问看一看了?”
鄂四回被质问的面色铁青,一时冲动道,“他们本来就是做为蛊奴留下的,能有什么好?这不是应该能想得起的么?嗤,这个时候,来充什么善人,真要怜惜他们,百年前就该拼着灭族之祸来带走他们,马后炮!”
崔闾一瞬间身体晃了一晃,本就虚的身体一下子又呛咳了起来,太上皇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膀,急声道,“你别气,别生气!”
等安抚住了人,他抬头眼神凌厉,“嫚儿,拿下他。”
凌嫚毫不迟疑,出手如电,瞬间把鄂四回给按跪到了地上,太上皇一抬脚就把人踹河里去了,“嘴巴这么臭,下河去刷刷,回头跪族老院里去,我倒要看看,是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尔善上前替他求情,却被太上皇一眼钉在了原地,“闭嘴,再敢多说一个字,朕绝不容情。”
崔闾缓过了那股劲,咳的头晕脑涨,挣开太上皇扶着的手臂,上前冲着尔善问,“他刚才说的什么?百多年了,便是做蛊奴也该够期限了,你们祖上当年可有言在先过,说养蛊有功者,可转为正式蛊民,这么多年,我就不信,没有一个有功者上岸。”
他最低的预期,便是那一支族人,会成为荆南蛊族最低等的蛊民活着,原来,竟然还是背负着蛊奴的贱藉苟活。
他大伯为子嗣之事来过,可他回去却闭口不提,连族谱上专门记载这一支近况的,薄子上都未填写。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