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出色了,宗族为他配婚的姑娘,总有些不大不小的瑕疵,挑来挑去的,总觉得应该会有更好的没筛选到,于是,一来二去的,耽搁的他年过二十还未娶妻,婢妾倒是有的,但他却一个也没动,总觉得动了,便是对今后的妻子不尊敬了,所以,外面几无人知道,他其实还是个雏。
宓娩却以他嫌弃她了,一瞬间就湿润了眼眶,撅着嘴盈盈欲泣,她在本族里是众多男子的追求对象,只要她点头,合欢树腰上的欢房内,早便有了男子身影,可她就是觉得自己应该再等等,说不定会有更好的出现,于是,终于叫她等到了崔景珏,结果,这人居然不喜欢她。
她心里好难过,落寞的垂下了脖颈,像求欢的松鼠收起了蓬松的大尾巴,蔫哒哒的没了精神。
崔闾便感觉自己心里生出一股不忍来,哦,那是他高祖的心态。
然后,下一刻,他就感觉自己的嘴动了。
崔景珏踌躇了一下下,声音到底柔和了些,“我没有凶你,只不过这是两族大事,我们不好做决定的,联姻虽是两族之好,可目前很明显的,你族族长是想收我族为低一等的蛊民,宓娩,我族虽然因战乱躲僻而来,却不是非得要如此寄人篱下苟活的,但等外面有了新主,平定安稳后,我族仍是要回到故地,行衍嗣发展之道的,我们不可能永生永世扎根在这个深山老林里的,你懂么?这是大事,很大很大的事。”
可是宓娩不懂,她眨着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他,声音带着不解,“我族在人数上实际比不上你族人口的,因为我,才让族长答应了你们的入驻要求,如果许了你们与我族蛊民平等地位,族长他们会担心我族会被你们吞并掉的,且这块土地本来就是我族的,我们让了地,并且保护了你们,许你们在此繁衍生息,躲僻杀伐,只是让你们低一等的让些地位而已,怎么就不行呢?我族对蛊民都很好的,亲如一家,才不会有你们外面的三六九等,只是对外的说词,不是真要你们为奴为仆的伺候我们的,真的,我们没有贬低你们的意思。”
崔景珏无奈的看着面前的女孩,小声解释,“可是再如何亲如一家,对外都是低人一等的侍蛊贱民,你们将蛊虫视为圣物,这才是我们两族不能融合的根本,我们的礼教是以人为本,你们……当然,我没有贬低你们的意思,毕竟各族有各族不同的活法,但让我们也尊虫为圣,这是不能的,我族只想求一块土地自衍自息,便是交租租地也行,可你们族老会不同意,非说不加入你族,便不能入驻你们的土地内,宓娩,连你这个圣女,也不过是……只是被他们用以聚拢民心的一种手段而已,你就没发现,建于树腰的合欢房,是个毁人心人伦的悖逆之物么?”
谁家好人会专门建个屋子,让自己家的姑娘当众与人敦伦啊?便是听壁角的嬷嬷,也没这么明目张胆的,都是缩在不知明的角落,不叫人知道的。
宓娩瞪眼,张嘴怒斥,“你不许如此臆测我家长辈,他们待我如珠如宝,当然全心为我,我们族人才不像你们外面人那样,心思诡异,狡诈奸滑,我们族人都很淳朴善良,人心不可测,只有蛊虫才是最忠实可靠的伙伴,永远也不会背叛我们……你、你真是什么也不懂,哼!”
崔景珏便闭了嘴,他心有七窍,一见宓娩如此,便知这姑娘深受本族文化侵袭,是从心里觉得合欢房文化没有问题的,也不觉得自己在族老会那边是被利用的关系,她深刻的以自己的身份为荣,并且,深以为本族固有文化,超外面人心百倍。
这是他们之间永远不可调和的,民族文化意识形态的发展和矛盾,多说无益。
两人不欢而散。
崔闾以为这是两人决裂场面,宓娩没得到崔景珏的答复,然后才有了强行掳人之举。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不是这样的。
崔景珏回到荆南蛊族暂时租借给他们的过渡区,就靠着漓水河边上,整个崔氏宗族以及扈从部曲近三千众,占了漓水河沿坝上十里区域。
他回到临时搭建的大帐中,父亲正端坐于大帐中央处,其下手两边的地垫上,端坐着十二位族老,此时正激烈的争论着什么。
崔闾透过崔景珏的眼睛,看见了天祖难看的脸色,听见了众族老们口沫横飞的议论声。
“一群蛮夷,人数只千众,凭我族两千部曲的战力,完全有一战的可能,族长,你若是怕了,便由我出面,下令十部曲众去剿灭了他们,届时,整个荆南便是我崔氏的了。”
崔闾讶然,同时感受到了崔景珏的不耐烦,不及反应,就感觉“自己”一把掀了帐帘出现在众人眼前,声音里透着隐怒,“六叔,此等目中无人之举,还是谨慎做的好,您也不要仗着我族人多,就不将本地族群放在眼里,此地形势,人家经营几辈子了,在我们来之前,定然早有不少人曾在此驻停过,过最后呢?荆南还是蛊族的,那些觊觎他们的人呢?”
早成灰了。
这一点他们早做了调查,连朝廷军队都不敢轻易涉足的地方,六叔凭什么如此狂妄?
崔景珏心中盛怒,为其中几位族老眼中的轻蔑不屑,感到失望。
现今都什么形势了?居然还如此端着世族高傲的性子,不知道人在屋檐下么!
“呵,宗子怕是被那圣女迷了心吧?怎么就这样想入赘?”
崔景珏冷冷的看着说话之人,尽管对方辈分高,可在他静静的冷漠注视里,开始渐渐坐立不安,面容渐白。
“九叔,有些伤情分的话,您最好少说,我是什么性子您清楚,色迷心窍的事别说永远不会发生在我身上,便是万一真有狐媚女子敢来试我,我也敢能保证自己立身持正,坐怀不乱,您呢?”
一副被酒色掏空的样子,是哪来的资格说他?
整个帐内,被崔景珏的气势压的静悄悄,这时,坐于正中的族长才终于开了口,他淡然抬眼,冲着崔景珏道,“景珏不可无礼,给几位叔叔道歉。”
崔景珏憋着气,随意的冲帐两边拱了拱手,然后默默的走到其父之下的位置坐下,就听正中主位之人开口道,“正因为我族之人超于荆南蛊族族民,才叫他们生出危机感,怕被我等抢占主心位,划拨这块暂居地,就是在忌惮我等,想来他们的蛊兵已经在左近埋伏好了,此时我族部曲但有异动,必然要惹得他们先发制人,他族百姓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无处不在的蛊虫大军,我朝早年派过军队到此清剿过,然而虫不灭,族不灭,他们是杀不绝的,且报复心重,现今局势,认真算来,有他们一份功劳,所以,我们不能凭人数压制他们,这不实际。”
崔闾点头,他天祖是个清醒的,与他高祖一样,对本族地位认知清楚,没有过分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帐中一时陷入寂静,良久,便听人怅然叹道,“那不然怎样?真让我族宗子去娶那妖女?这太委屈景珏了,而且,依那妖女的身份,万不能成为我族宗妇的,她不配。”
“是极,一个没有教养的妖女,行止荒诞,言行无状,怎堪与我们景珏相配?不可不可。”
崔闾就感受到了崔景珏心中的嗤意,一副果然如此的嘲讽。
他有些讶然,以为自己感受错了,却在下一刻,听到了一句虚无缥缈的叹息声,“孩子,你没有感觉错,我并不觉得娶宓娩,会失了我的身份,她虽没有受过贵女的教养,可凭她荆南圣女的身份就够了,今时今日,我考虑的只是如何带领族人平安躲过灾祸,个人荣辱,其实不重要,配不配的也不由人说了算,我在意的,是能通过两族联姻,换个我族与蛊族平等相交的地位,呵,偏族中尊崇的地位、脸面统统舍不下,以为人人都当依世家谱系,将他们奉若上宾,让土让屋,他们太自大了,自大的忘了迁徙流亡的窘境。”
天祖显然也是不想委屈儿子的,他垂眼盘握着手中玉盏,便是迁徙途中,他所用器具也是无有不精无有不贵的,帐中铺的全羊毛地毯,坐垫全金银绣线所织,面前小几一水的紫檀木,角落的香炉熏着沁人心脾的龙涎香,周边侍候的婢子都容颜娇俏,真真显露着千年世家的精珍玉贵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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