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江州有什么优势能扼人咽喉呢?
海盐。
江州三面水,有两面的水域属于滩涂区,好早之前就有聪明的江州百姓,学会了养殖海物,后来又有大聪明从内湖盐井地学会了炼盐,回到江州便进行改良工序,将内湖的烧盐法,结合滩涂区的地貌特征,利用一年里光照最好的几个月,开启了海盐晒制法。
这一大改进彻底让江州进入周遭州区,甚至临近几个小岛海岸线上的财富榜榜首,甭管初时提炼的盐块有多粗糙,只要随船运出江州线,沿途根本不用叫卖,就有各岛岸上的百姓专门守着泊船码头抢购,一斤海盐对比一斤金子,那利润再用来回购粮食所需,足以令江州百姓吃穿不愁,并有余钱供闲暇消遣。
因此,江州的烟花娱乐场所,也更繁荣鼎盛,那些个文雅玩物更是其他州区文人墨客们争相抢夺和效仿的,可以称得上能引领这个时代潮流的地区。
也就是说,江州除了农耕畜牧业不发达,其他东西都更领先于其他州府,百姓虽苦于精铁制器受管受控,但整体生活质量较大程度上的优于河对岸的百姓。
尤其在对岸百姓生活的前朝,官盐私盐都价高的离谱时期,江州百姓可以轻易的用海盐块块,与他们换购粮油等物,甚有官员曾想过禁江岸百姓朝江州那边提供粮食,欲掐其裹腹之物谈归拢税收政务等事,然后就有了江州另寻粮食储备地的操作,东桑岛就这么被他们从一个万余人不到的鸽笼地,畜养成了跟江州一样,有府幕制的地方。
崔闾一脑门冷汗的从梦里醒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竟然会梦到东桑岛坐大噬主的那段历史,那个被江州豪绅当奴隶使的,全岛民发展到现在也才不足五万众的东桑岛,居然会在二三十年后,成为江州百姓的恶梦,尤其是江州女人血泪史的制造者。
他们没有混血和纯血的鄙视链,在他们的眼里,人口发展远比讲究血脉重要,只要落地在东桑岛的婴儿,他们都会将其养大,然后教育的他们视东桑岛为精神依托和生死归属地。
江州豪绅还没有意识到东桑岛原住民的心理,只是很鄙夷不屑的,答应了他们将本州犯了错的妇人送予其奴役驱使,甚不曾用心统计过后来的岛民人数,以及本以为丢去以惩罚为主的妇人,什么时候已经被那里的岛民,当成家人般对待疼爱,然后令她们开始心甘情愿的为其繁衍人口。
崔闾呼吸微窒,他以前也不曾多想过,觉得那些犯了错的妇人被丢至外岛受罚,乃是其罪有应得的去处,可换做东桑岛原住民的眼里,这些被本族家人丢弃的女子,就是他们发展壮大的宝贵资源,没有所谓的凌辱强迫,一个接纳善待并以感同深受的关爱之策,就达到了他们快速增长人口的目地。
江州豪绅们嘴里的低劣杂种,卑贱血脉的东桑岛,就利用的他们眼里不配为对手的鄙夷姿态,一点点的发展出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幕府文化,继而在日后成就了一方恶患无穷之地。
应该要警觉了!
不能再让他们默默发展下去了!
一个念头就这么猝不及防的闯进了脑子里,打掉他们,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崔闾有些头晕,觉得自己的思绪从回忆起论坛体开始,就有种不受控制的暴力情绪,蛊灾发生时,那股气顶到了喉咙口,可还没发出来,就被李雁那截然相反的说词,给熄哑了火,湮灭成一道灰烟冲出了鼻腔,他以为自己的内心该安稳平静了,至少那绝嗣的悲剧不会再上演了,可东桑岛这个名子,却开始从绝嗣的忧虑中窜了出来。
江州如果一直繁荣,且势力强横,一个小小的东桑岛又能奈何?
他怎么会突然从梦里惊醒,并对仍在江州豪绅手中奴役下的东桑岛起了警惕?
指多再等上几日,他就能得到江州危机彻底解除的信号,一个受欺压管辖,连本地地主都直不起腰的小岛,有什么资格能从富强的雇主手里抢夺资源,或反噬上位?
崔闾头疼,扶着脑袋欲从床榻上坐起来,门外听见响动的吴方进来,忙赶上前来扶着他,并端了水和茶食垫底,一套梳洗动作加裹腹之举后,崔闾才总算记起了李雁。
问,“那丫头人呢?一早上不见人又不听声的?”
吴方脸显尴尬,粗嗓门硬低了两分,“跟小千去医馆后头看闲帮去了。”
崔闾抬头,有些疑惑,吴方咳了一声道,“这医馆后头有一个私窑,里面前不久刚送了一个犯妇走,那犯妇已有身孕,临走前为了不让孩子落在外头,就硬是找这里的大夫抓了副催生药,这不,他们看那孩子去了。”
吴方见崔闾没说话,就接着自己知道的说了下去,“那犯妇的男人是海盐场的帮头,一年只回家半年,然后那犯妇的婆家就怀疑她肚里的孩子不是她男人的,硬给治了罪捆进了私窑……”
崔闾突然抬了眼,吴方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忙停了下来,却听崔闾紧声问了一句,“你说她男人是哪里的?”
吴方张了张嘴,又重复了一遍,“平安海盐场的……帮头。”
崔闾心跳突然就漏了一拍,平安海盐场,江州三大海盐地之一。
那将要被送出去惩治的女人,如果……如果她男人回家有跟她说过一丝半点的晒盐之法,哪怕只是一点点,在那么多被送出去的女人们口里扣出来的信息拼接,后果是什么?
是晒盐之法的泄露,是东桑岛原住民起噬主之心的发源地,是他们后来有胆略反打回来的底气。
怪不得他们要善待那些女人,纳以家人之称,辅以子嗣相佐,栓其心,使其归顺依附,目地,一切都是有目地的施为。
那些被故乡,被家人亲族抛弃的女人呢?在这样的善意包围下,以为自己定要受辱丧命的悲观境地里,突然有人愿意接纳她们,并待其家人般的温暖,她们会怎么选?尔后,但有孩儿落地,她们看着呱呱坠地的婴孩,过着口粮饥饱不继的穷苦日子,又要怎么做?
为母则刚啊!
她们会利用一切所学,想尽一切办法的改善生活,东桑岛是个没有文化的地方,连文字都没正经发展出来,可那些被流放过去的女人不是,她们生活在富饶的江州,从小学习的生存技能,远超那些原住民妇人所能,若再碰上一两个能写会算的,她们难道能忍住不教予自己的孩子?
好厉害的东桑岛原住民,好高瞻的温水煮青蛙之策,竟然把细水长流用在了这个地方!
制定出这种怀柔之策,并进行深远实施的人,定是个野心巨大,并善于隐忍藏匿之徒。
崔闾扶着脑袋暗忖,那些豪绅眼皮子底下居然出了这号能人,他们竟然一无所知,还特么在沾沾自喜的以为,仍将那小岛拿捏掌控在手心里。
人家特么都开始抱团生刺了,等刺长成扎了手,他们估计都不知道刺是怎么长成的。
一群酒囊饭袋之徒!
正暗自咬牙闷恨中,李雁就从门外跑了进来,眼睛红红的,手上抱着个小娃娃,一把子扑跪到崔闾面前,声音里带着泣声,“爷爷,我们把她买下来吧?她好可怜啊,没有娘了。”
说着把婴儿的脸紧紧贴向自己,哽咽的不行,“雁儿也没有娘,唔,她也没有娘,我们好可怜啊!唔唔唔……”
后头跟进来的陶小千跟做了错事的小孩一样,轻手轻脚的跟进来,拿眼睛觑着崔闾,讨好的冲崔闾讪笑,在崔闾严肃的眼神下,只得老实交待,“那个犯妇是我在码头上认的一个兄弟的姐姐,她三个月前被婆家以私通之罪除了族,并且卖到了私窑里,我那个兄弟很气愤,找那家人说理,却无奈人单力薄的没讨着好,又没银子去赎姐姐,刚好那时候老爷叫我们往码头上多跑跑,我就顺手给他出了笔钱,不够赎人,但能够让他姐姐在私窑里不接客,只做粗使的那种……”
崔闾心头动了一下,问他,“那妇人已经送走了?”
陶小千点头,“她那婆家估摸着她丈夫快从盐场回来了,就使钱让府衙那边,将其随着下一批发往东桑岛的犯妇送走,这孩子是三天前落地的,她娘这会子大概已经上了丁鹰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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