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表诚意,只身前来,结果,就让一直想围歼他的六、九两位族叔,带着部曲给堵在了帐内,拿出协议逼他签署,割让荆南最富饶的一大半土地的要挟模样,这令辛族长异常愤怒,觉得自己又一次被骗了,在发现自己出不了崔氏大帐后,他直接唤出了身上的蛊虫,试图去攻击崔族长,结果,却叫崔景珏挡了一把,他的蛊虫只咬住了崔景珏,而他则被六、九两位族叔给斩于刀下,命丧当场。
所以,到宓娩带人来时,崔景珏已经进入强弩之末,强撑着坐在凳子上,面如金纸的望着她,“对不起,是我错估了人的贪婪性,宓娩,你不要恨我,我……”
他当着宓娩的面喷了一口血,惊的宓娩瞪大了眼睛,这才发现,他的气息在一点点衰弱下去,她一瞬间就心软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迅速将圣王蛊就着喷出的那口血,给引到了他的体内。
至此,所有画面褪去,崔闾也从崔景珏的身份里弹出,就听崔景珏道,“我被宓娩带走了,崔氏因为六叔九叔的擅自行动,彻底得罪了蛊族,他们领着族内部曲,与蛊兵大战了一场,造成我族部曲死伤大半,族人折损三百,除了我父亲,整个族老会再没其余人存活。”
就说了,强龙不压地头蛇。
他们杀了蛊族族长,蛊族蛊兵反过头来,差点灭了整个崔氏宗族。
崔氏为了自己的傲慢,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崔闾无语,他已经从崔景珏的心里,感受到了他对宓娩的喜欢,可能是出于愧疚,或许又有点别的情绪,对这样一个全心全意待自己的姑娘,他做不到全然的算计利用,每一次宓娩的让步,其实都让崔景珏更有难以言说的情愫。
崔景珏从小受着名师教导,自然知道利用自己的优势,他从一开始就存着利用宓娩的心,这个单纯的小姑娘,被保护的太好了,完全不知道人心险恶,只知道面前这个如谪仙般的男人,一次次的用沉默表示自己的让步,但其实,沉默更多的是引人遐想,不负责任的引导她做更多的让步而已。
他的心思从来深不可测,又卑鄙无耻。
两族的死仇就此结下,蛊族族老会面对执迷不悟的圣女,深感痛惜,将她关进了万蛊窟,而引受了圣王蛊的崔景珏,则被丢进了圣池,要用他的身体养莲。
崔景珏语气波澜不惊,好似说的不是自己的遭遇,“宓娩有玉蛊傍身,万蛊窟只能困住她,却伤不到她,可她的玉蛊发情期到了,若不能及时找到男人,玉蛊就会以她肉身为食,同万蛊窟内其他蛊相合,成就新的玉子卵,那些族老就打着引新玉子卵的目地,想要牺牲她……”
崔闾心中微动,果然就听崔景珏道,“是我对不住她,又怎能见她受万蛊啃噬而死?”
于是,他从圣池爬了出来,带着已经根植于心口的血莲种,去了万蛊窟,看见了浑身被蛊虫啃噬的面目全非的宓娩。
到此,崔景珏一直平稳的声音里,终于有了痛惜的波动,“她神志已经不清了,我把她从万蛊窟内拖了出来,她目光涣散的看着我,说她后悔了,早知道会弄成这样,就不强求我当她夫婿了,可是我……”
我是愿意当她夫婿的啊!
我只是想尽可能的为族人,谋取最好的生存条件。
我错了么?
我竟害了这样一个真心待我的好姑娘。
崔景珏悠长的声音里,带着长达百年的悔意,“我抱着她,叫她引玉蛊出来,圣王蛊虽然虚弱,合一次蛊是能够的……”
可是宓娩不愿意,她知道圣王蛊还没养好,强行合蛊,崔景珏会死,她已经这样了,便是活了,就这副被蛊虫啃噬过的丑陋样子,也配不上这个世家公子了。
她望着他,摇了摇头,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崔景珏声音淡的似快听不见了,他道,“我在万蛊窟守了三天,因为有圣王蛊的威势,万蛊窟里的蛊虫并不敢来咬我,我用自己的心头血,引来了她的玉蛊,让两只蛊一齐上了我的身,我之后从万蛊窟出去,又回了圣池。”
这就是外面传言的,崔氏宗子被丢进万蛊窟,后擅闯圣池的流言由来了。
我的身体养不住两只蛊,它们在我的身体里日夜吸□□血,很快,我就衰弱了下去,将死未死之时,凭着本能,我将长于我心头的血莲摘下来吃了,又将沉在圣池底的血莲子挖出来一并啃了。
崔闾:……
崔景珏叹息,“荆南族老们压着我的父亲,来到圣池面前,逼我自沉于圣池底,永世不得出,我看着一夜之间苍老了数岁的父亲,要他带着剩余族人跨江远走,不要再想着与荆南蛊族割地分治的事,然后,我让我父亲,找了我的婢妾来。”
那个被他六叔九叔斩了的辛族长,居然好好的出现在他的面前,崔景珏这才知道,荆南蛊族里还有一个叫无相蛊的东西,辛族长贵为一族族长,自然有无相蛊替身代他以身犯险,一模一样的相貌,他家六叔九叔根本分不清真假,如此,便落入了蛊族设下的圈套里。
他、宓娩,以及他们崔氏,从踏进荆南开始,就已经成了别人的猎物,可笑的是,他的好六叔九叔,还一直以为自己是占据主动权的那个,到死也不知道,他们早就是人家蛊虫的养料。
那个他名义上的婢妾,他从未用过,可是这一次,他必须要用她,他用玉蛊留了宓娩的血,在圣池底,他无师自通了合蛊之法,用育圣子卵的方式,育了一滴属于他跟宓娩的精卵。
他到底是不甘心被这样算计的,替他,为了宓娩,他也得留个孩子下来。
他把这滴精血存进了那个婢妾的体内,告诉他父亲,若此女有幸得子,便请善待她,给予她正妻之位。
崔景珏道,“我一直在此等待我的孩子,因为养了两只蛊的原因,为了保存意识,那支跟随我的族人,自愿做了我的供体养份,只留了一支部曲在外面,等着我的孩子过来相认,我啊,不死心的想看看我跟宓娩的孩子,到底是什么模样啊!”
可是,之后每隔几十年来的,都只有他一点稀薄的血脉之力,后来他才知道,荆南族老打着为他们族长报仇的名目,在他离开的崔氏族人身上动了手脚,哪怕有他跟宓娩的血脉相补,也差点被灭族。
他肉身早没了,根本没办法离开圣池,只能凭着一股韧劲撑着,然后,他感受到了一股天欲灭其族的威压。
崔景珏道,“我隔着天幕看见了最后一支崔氏的覆灭,全族被杀,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用养成的两只蛊做为交换,换了本族最强者的一次觉醒机会。”
崔闾心中一动,怔然道,“所以,我做的那个预警梦境,是您赐予我的?”
崔景珏道,“你能来,那就是了。”
第120章
崔闾注意到了天幕这个词。
面对崔闾的疑问,崔景珏也知无不言。
这个世界,从他身陷圣池后,就静止了。
他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渐渐的连天上云也失了色,就像……就像一副水墨画,还是被卷起来,遗忘在角落,落了灰、受了潮,渐渐被霉腐侵蚀的残画。
叙述的声音缥缈回荡,一种灵魂被禁锢的无力感,有如实质般的笼罩在崔闾身周,让他感到一阵强烈的压抑,周围静悄悄,后来连崔景珏的声音也没有了,沉寂庸长的时光里,他感觉不到一点活泛气,别说人了,连动物、虫鸣都一并消失了。
原来,这就是时间的静止,除了他自己,整个天地,再无他声。
崔闾不知道,就在他浸泡在圣池里,与自家高祖互通有无时,外面的景象也在发生变化。
那圣池周边的郁郁葱葱,开始一点点如褪了色的古画,通天树冠开始往下飘落枯叶枝丫,周围小花失了颜色,脚下青绿瞬间枯萎,连从未凋零过的藤蔓,都开始一寸寸的,倒退着由青变黄,至最终皲裂折断。
噗通一声,最外围的藤蔓上缠着的蛊蛹倒了,没了藤蔓的牵引,他就像尘封多年失了水的泥塑般,轰然倒地,化为糜粉。
鄂四回震惊的看着地上的一团灰烬,没等他的声音从颤抖的喉咙里发出,接二连三的,那串在藤蔓上的蛊蛹,开始如骨牌般,相继倒地,扑出尘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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