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他在族人的印象里,就仍然是那个小气的锣锅,大方但又没那么大方,仍然是会计教三瓜两枣的崔锣锅。
地都全分出去了,还要上面的丁点收成,可不人还是那个人,性子也还是没变的小气性子么。
没跑了,这就是他们的族长,一个因病转了性,但又没完全转成大阔绰人的族长老爷。
可这样就造成了一个问题,原属于大宅田亩上的佃户怎么办?分到地的族人按人头算,到手的田地与家里的劳力相当,需要用到大人力的地方,只多是在农忙时节,那平日里依靠大宅田地过活的佃户们,只能散了?
要知道,整个县里有一多半人家,是靠着佃大宅名下的地过日子的,如今地分给人家族亲了,他们想反抗想阻拦,可势还没起,就被人把劲头打没了。
闹什么闹?地是你的么?佃给你怎么你就能作得了地的主了?大宅那边分地的时候,难道少给了补偿?粮食银子可谓给的相当足,这个冬恐怕也会是他们过的最富余的一个冬,所以你们有什么可闹的?
佃户们羞惭的低了头,是的,大宅这次真没苛刻他们,族长都亲自发话了,让负责这块事务的人不许为难他们,可……可……可他们总不能就过这一个冬吧?以后呢?明年开春他们的活计呢?放眼整个滙渠县,他们要上哪儿找田亩租赁耕种?
商业不发达的县区,普通百姓只能从地里刨食,没有也想不出别的门路搞到能养家的活计,现在佃的地被一锤子买卖兜了底,手上的粮食银子就是全家人的指望,可花完了呢?日子要怎么过?
他们茫然了,一边是喜气洋洋分到了地的崔氏族人,一边是苦哈哈愁的眼泪都要掉下来的佃农们,他们的人数是崔氏族人的好几倍,算也能算清楚,那些分到地的人家,雇不了他们这许多人,所以,势必会有一大半人家失去生活来源。
苍天啊!他们怎么没有生做崔氏子呢?
以前可同情这些靠着那点族田过日子的崔姓族人了,觉得他们被头顶上的宗族压榨的都没了活气,一个个怏怏的萎靡不振,现在呢?羡慕、羡慕,除了羡慕还是羡慕。
能改姓么?他们想改。
直到大宅那边传出要修建房子的消息,他们动了,感觉活泛气立马上了身。
天呐~他们再也不在心里骂大宅里的那位,从病好后就开始疯魔的话了,这是个好人,大好人,活菩萨般的大善人!
来活了,所有的佃农们。
何止他们来活了,整个县上的百姓们,都感觉他们要活了,崔闾初时以为,要动员在扩建范围内的原住户搬离,会是个很难完成的任务,结果,人家看着递到面前的搬迁条件,再回头看看自己家那拥挤的,破烂的,一间屋子住三代人的祖传房屋,换、谁不换谁是孙子。
条件?再谈一谈,再抻一抻?说不定会有更高的搬迁待遇呢?
可拉倒吧!万一把那个吝啬小气的崔锣锅本性又给唤出来了,他们可没有后悔药吃,是以,必须现在立刻就签协议,必须得趁着崔锣锅脑瓜子还没转回原来的频道,把协议签了,把钱拿了,把屋腾空了。
整个大宅外围千米左右的住户们,根本不等人来收房,就自己主动把房子让了出来,等负责此事的崔仲浩带着家仆护院过来时,人家恨不得举鞭欢迎。
哎哟,可把二少爷您盼来了,您看咱们收拾的可干净整洁?没关系,您要看着不满意,咱们就再打扫一遍,保证角角落落连根杂草都没有。
跟着来干活的佃农们不干了,他们好不容易有了整理迁出户房屋的活计,怎么一个个的还跟他们抢起活来了?有病吧不是?叫你们搬,就麻利走人就是,扫的纤尘不染,理的纹丝不乱,那我们怎么干?
砸人饭碗,天打雷劈啊!
好在这次的改建扩建是个大工程,崔仲浩只拿到了一部分扩建图纸,图纸上的扩建物也不多复杂,就是圈围墙,把置换来的宅基地全部先圈起来,然后在里面挖人工湖,湖周开花圃和放观景石的一个园子,游廊、八角亭这些配套设施自然都算在内,如此,只一个角的工程量,就能先养活失去田地的佃农们。
等族学那边的改建工量一算出来,崔氏的招工贴就挂出来了,这下子好了,那些搬离了原住处的百姓们,也有了另外的来钱活计,因为超配合的搬离态度,他们比城区其他门的百姓有优先录用权,崔氏摆出来的招工处,就看他们人头攒动的抽签子登记工种,会攒各种手艺的,如木工、泥瓦工、种花种树小能手等等等等,都是最好派活的一类,挣的也最多,那什么也不会的,就去挖湖挖池挖沟渠,抬上抬下搬东搬西出体力。
仅止三五天的时间,就感觉整个滙渠县都动了起来,崔氏大宅与县衙一样,都建在地势高的北城,只不过县衙占了正北向,崔氏朝向有些偏东,也是迎日头最好的一个地理位置。
本来县衙的占地属中等,官造的规模都有建制,大了逾矩,小了不体面,按一般官老爷的居住习惯,前衙办差后衙生活,但若遇上个讲究的官老爷,就会另置了宅子安顿家人,两处一并,便也能称得上县上房产第一等。
然,滙渠县的例外就在于,是先有的崔氏,后有的县衙,前面说了,这是块类盆地的山凹子里,本来是没有官家在这里设衙的,老早这块地方叫滙渠沟,官税都派不到这里来的三五散落户,等崔氏举族搬过来,用一笔当年看来可观,如今算起来简直跟白捡没两样的银钱,买光了这里的几乎所有能耕种的地后,官家一看,哟嗬,这地方以后可算有田税可以收了,那行吧,设个衙吧,于是乎,滙渠沟就变成了滙渠县。
崔氏就在这段的时间差里,找了个位置不错的地方,开始修房搭屋,人多屋自然得多,尤其族长大宅,那修的叫一个宽敞,导致后来的官衙除了将门脸修的气派些,整个占地面积怎么也追不上崔氏大宅,这下子县衙那边不干了,派人指责崔氏当年的当家人,说你怎么能用这样的方式打官家的脸呢?赶紧拆些建筑,让些平方面积给衙里,好歹维护一下官家的脸面么不是?
可当年那时节,官家远在京畿,早管不到这犄角旮旯的一块地了,只是现官不愤自己住的比人窄而已,崔氏当年那族长也是个低调人,为了熄人火,又想保住新修的宅院,想来想去,算了,那临着江河也引不出个水渠来的云岩山,就当个赔礼献给官家吧!
如此经年,大宅的位置和规模,就一直隐隐的居在县衙之上,哪怕县衙后来几次翻修,都没能在建筑面积上超过崔氏大宅,这也是整个江州独一份的官居民房倒置了,不引人关注,大概还是因为这里穷吧!
崔闾把事情交待下去,并不会事事过问亲力亲为,有些事问结果不看过程,中间所有的安排自有人筹算,他只管时不时的抽检抽检就可以了,眼下,他有更为重要的事情去做。
张廉榷那边,他还是得想办法稳着他,崔宅大改大修这事已经传的满县皆知,几乎所有帮闲的都去了崔氏招工处,那将要扩建出来的千米范围,会直接将县衙挤成一个点,若站在云岩山上俯瞰,那崔氏大宅的占地面积会直接成为滙渠县的县标,这放在哪个官家眼里都是逾矩的,在他们一没爵二没官禄的普通人家,不行且也不能有。
可他想有,那怎么办呢?
借势。
远在京畿的清河崔氏,梦里,估且说是上辈子,既然占了我家那么大个便宜,那这次,我这个远在山凹子里的博陵崔氏,就反将他一局,先把这个便宜占了去。
“廉榷兄,此次述职,若仍找不到一二可代为疏通者,闾这里,倒是有一门久不相交的远亲可借你一问。”
两人此时正坐在去往府城的马车上,张廉榷正就崔闾扩建大宅的事面露不喜,本来整个北门就是由县衙和崔氏大宅组成的,其他一些小门小户的依附算是街邻点缀,两处整体来讲算是齐头,现在崔氏大宅动工扩建,以后县衙就将轮为附属,那不知道以为崔氏才是滙渠县主官人家呢!
他心梗,他不高兴,他想发官威拿崔闾的罪,可他又明明白白清楚的知道,以目前的形势,他不能。
崔闾不是官,可他却有功名,崔闾不经官场,可他在官场布有人脉,光他族里撒出去在各县区低层当小吏小薄的,真联手想要坑他,他恐防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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