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无比空阔,风卷过来,不再是城邦那种弱小的风,而是怒号的,轻轻一吹就像一拳洞开胸膛的。
黑色的海洋一望无际,月光照彻,银浪翻涌。一座接一座的高大的加速器遮天蔽日,向着无尽的远方延伸。底下的人被迫仰颈而观,加速器顶端放射出绚丽的光芒,一股一股涌动,向着天空漫射挥洒,像极光,像星河,照得人面上一片敞亮。
加速器运转起来声响应该不小的,但此时耳边听不见机器运转的嗡嗡声,只有海潮拍打堤岸,缓缓退下,又赫然厮杀起来的声音。
恩萧喉头动了动,原来他们的城邦建在这里,在海崖之巅。
天边潮起,洪流舔了浓云,再又轰然倒塌,激起白浪千层。
“这个东西,是叫海吗?”潮声中,谢知行想起从前李煊给他说过的话。
从前有一个世界,有巍峨山川,有广漠,有怒涛。他原本半信半疑,不信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广大之物,直到亲眼所见,此时再回头一看城邦,那弹丸之地,就仿佛掌中玩物似的,一捏就碎。
“海……”恩萧念这个字,舌头有些陌生。
“来啊!吞噬我啊!”谢知行长喝着,眼里亮光灼灼。
海在呼唤他,自由在呼唤他,他伸直了臂膀招呼,肩胛骨也痛,就像要长出翅膀。
那个暗无天日的牢房,他仿佛此刻才终于冲出来了。
“原来这外城竟然是这个样子。”谢知行有些失笑了,“他们说出来就会死,怕不是因为害怕这点潮声?”
恩萧心头血脉偾张,呼吸都有些急了。像从一种久远的禁锢之中迈出来,他有些胆怯,可是更多的是兴奋,一种无处挥洒,却又无可压抑的力量喷薄着复苏。
在海潮之中,一切都被打压湮没。城邦的责任好像没那么重了,福音也没有什么可怕的,父亲的嫌弃也伤不到他,至于阿沉,突然也有些轻了起来。
谢知行也是怔的,这片海太广,广得他心胸一下就被扩充起来,但再怎么扩也装不下它。
他满面皆是“星空”落下的流光,盯着那漆黑的崖底喃喃:“亲爱的,一起跳海啊。”
这一句被海潮盖过,听得不真。
恩萧却仿佛捕捉到了只言片语,转头看着他。
他心头一片坦然,一眼看破到谢知行心底。什么仇恨,什么自责,都暂时放下了,坦坦然然,一眼万年的。
不知道谁先伸出手,在对方掌心一试探,就被反手紧握了。
他们静静地站在海边,等夜风吹过来。轰隆声灌了满耳,天地间什么都没有,只有两只紧握的、微汗的手。
只有砰砰,砰砰,砰砰的心跳。
那股震颤顺着手臂传达,把他们的手越绞越紧了。
可以的,殉情也可以的。
良久,谢知行睁眼看着海面,说:“要不然,我摘颗星星给你?”
“怎么摘?”恩萧抬眉。
“这么摘。”谢知行微低下头去,勾起恩萧的下巴,说,“看着我。”
恩萧:“干什么?”
谢知行声音热热的:“你看啊,看到了吧?”
恩萧从他眼里窥见一片漆黑,自己的身影只是无意画上的白白一笔。
加速器的在运转,“极光”顺着功率变幻而动了动,谢知行眼里便是一串火星窜动。
“你就是星星啊。”谢知行笑说,“我是摘星星的人。”
加速器功率又是一轮变化,海角处闪出一条白练,接着便是闷雷滚滚,狂风大作。
“风暴要来了!回车上去!”恩萧的额发被吹得凌乱起来。
天气的变幻带动了加速器的变化,顶端的轮盘运转着,发出沉闷声响。一时间天边光线猛烈地切换起来,人影在其中忽明忽暗,如同瞬时过了几个昼夜。
咸腥的风洒过来,海潮越涌越高,如碗盖一般厚重地掀起,又盖下,白涛四溅,向着海滩冲过来。
怒涛的寒气就在身边,遮了天地,巨力一砸,就能让他们二人粉身碎骨。
谢知行忽地起身,一把抱住恩萧,扑得他倒在地上,说:“小心!”
恩萧臂膀被谢知行箍得发痛。他的脑袋被他按在肩窝,下一秒便已仰面。
只见那海潮气势汹汹冲至面前,突然激起一阵强烈的亮光。眼前似乎有个透明的屏障,像盾一样挡住了海潮的猛烈攻击,无数粒子在其中涌动,填补着空隙。
恩萧怔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天幕系统。
尽管外城的天幕是破碎的,这里一块那里一块,需要在系统上打很多补丁才能修补起来,但出了外城也并不等于跨出了城邦,这里还在福音的管辖之下,依旧受到保护。
而区区海潮定然是进不来的。
谢知行抱着恩萧半晌,心都要冲出来了,却不见海潮落下,这才回头看去。
却听恩萧笑了,说:“谢知行,你怎么这么紧张?这儿有东西挡着呢,你怕什么?”
谢知行看了那天幕系统半晌,面色灰灰,嗤了一声,说:“误会了,我怕死。”
“是吗?”恩萧送他一记挑眉。
谢知行和恩萧并肩坐在沙滩上,抬头看着外头海潮汹涌。那海水像沸腾一样冲击过来,因着不能伤人而更加愤怒。
刚才初见大海时的惊骇感散了,然而冲击感还在,像自然原始的烙印,现在还烧得他二人血脉沸腾,手臂发麻。
恩萧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高墙,只觉得那股苔藓的腐朽味更重了。
“想出去吗,恩萧?”谢知行突然说。
恩萧自嘲地笑笑:“出不去。”
又静了半晌,恩萧说:“我以为你刚才是想一把把我推海里去。”
“怎么,大好的机会没杀你,你感动吗?”谢知行说。
“感动啊。”恩萧挑着眉毛,说,“养了条乖狗。”
“我那是忘了。”谢知行说,“要是让海潮替我杀了你,多没意思。”
此时凑近了,恩萧才看出谢知行脸上略有苍白。他伸手抚了抚,冰凉的:“潮水都把你吓傻了吧,连报仇都能忘。”
“我帮你挡,是要赏赐的。”谢知行说。
恩萧叹一口气,果然,谢知行不会让他占到丁点好处。
“你要什么?”他问。
谢知行愤恨地看着他,犬齿一磨,揪着恩萧下巴就吻过去,说:“你得赏我生死相随。”
“要是我先死了,你得让我的尸骸挡在你面前,替你挡住千军万马。”
第57章
那是一阵燥热、绵长的吻。
城外的加速器跳动着诡谲的光。这儿似乎只有他两人,又似乎哪里都有危机潜藏,你不知道哪个角落,正蹲着一只见所未见的变异怪物,口齿流涎,虎视眈眈地观察着他们。
外头海潮声依旧震耳,谢知行把恩萧放倒在沙滩上去了,发疯一样咬他:“听到吗?这次要是回不去,你答应我,不能死在我前面。”
恩萧也咬他,就像两只困兽鏖战,重重地喘息:“不可能,不可能……不会让你死的。”
唇齿间弥漫着一阵血腥味,谢知行拽他的头发,尽管疼痛,但谁也没有退开。
心跳鼓鼓的,似乎有个声音在不断震荡,殉情吧,殉情吧……
铁锈的味道黏得嗓子发痛。
两个鼻尖相抵,大口喘气。
恩萧面上湿乎乎地染了水气,让这一吻吻得有种眼眶发酸的错觉。
等夜风呼嚎着卷了半晌,他们身上淋得湿透,恩萧才把脖颈放松,后脑勺磕在沙滩上,手脚发麻地喘两口气。
“谢知行,冲昏脑子了吧?”他幽幽地说。
“昏啊……”谢知行也喘着气,说,“大难临头说两句胡话,你当真吗?”
恩萧说:“我是怕你当真,你这骸骨要是压在我身前,我可受不了。”
谢知行冷哼了一声,粗暴地用拇指在恩萧出血的嘴唇上一抹,说:“以后凡是我弄的痕迹,你不准擅自给我除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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