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幽灵先生还是十分客观地评价说:“并不一定就是误打误撞。”他停顿了一下,“阴影信徒也需要找到足够有能力完成这一切,同时也足够有绘画功底的人。”
“……他们是特地选择埃米尔的?”琴多说。
“埃米尔知道幽灵先生和西列斯·诺埃尔之间的关联。”幽灵先生说,“而‘梦境中的幽灵先生’的相关传闻,在无烬之地也一直有流传着。”
那是他自己曾经在一次围炉夜话的活动的时候,主动提及的事情。
整体来说,如果阴影信徒的确在调查“西列斯·诺埃尔”的话,那么他们调查到幽灵先生的存在,也只是时间问题。
“埃米尔手中的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魔方。”幽灵先生说,“奥尔登·布里奇斯可能曾经注意过,只是没有仔细询问过埃米尔。
“而这个魔方,显然,与瑰夏有关。”
瑰夏杂货铺当然也就与西列斯·诺埃尔有关。
幽灵先生思索片刻,然后说:“我认为,他们选中埃米尔,可能只是基于这样两个原因:第一,布里奇斯家族对外伪装成阿特金亚的信徒,除了奥尔登自己之外,没人知道真相,他们伪装得很好。
“所以,阴影信徒恐怕以为阿特金亚的信徒身份,会在这事儿上有所帮助。
“第二,他们调查出埃米尔与我有关——与西列斯·诺埃尔、与幽灵先生有关。甚至于,他们可能已经试探过埃米尔,只是埃米尔没有发觉。
“比如说,在他面前无意中提及幽灵先生的传闻;再比如说,提及瑰夏的新玩具。埃米尔自己不会察觉到他的表情变化,但是阴影信徒一定能注意到。
“……甚至于,阴影信徒可能是通过奥尔登·布里奇斯,或者埃米尔的母亲来试探他的,那么埃米尔就更加没有警惕心了。
“阴影信徒未必会知道,‘西列斯·诺埃尔’和‘幽灵先生’是同一个人,但是他们能猜到这两人之间一定存在在某种关系。
“他们未必知道那幅画已经被调换了,他们也未必知道虚幻的力量就是阿特金亚的力量来源——当然他们知道这一点的话也并不奇怪,毕竟‘阴影’一定了解真相。
“总之,他们很有可能倾向于认为,埃米尔也许就能帮到他们。
“或许埃米尔只是他们选中的人的其中之一,仅仅只是因为布里奇斯家族的关系,以及我的存在,但埃米尔的确成功了。
“……或许,过去两个月的时间里,阴影信徒之所以毫无动静,就是为了等待这场成功。”
埃米尔的确成功将那“十三幅画”,临摹了出来。
琴多若有所思地听着,他感到一丝困惑:“但是,为什么阴影信徒要来描摹这些画?”
“还记得关于‘对称’的说法吗?”幽灵先生问。
“当然。”琴多说,“剧院区的谋杀案、交易会的谋杀未遂,以及格雷福斯家族资产拍卖会,都发生在‘外形对称’的地点。”
谋杀案发生的剧院与对面的兰斯洛特剧院对称、交易会的地下通道与地上城市对称、厄斯金街1号本身的建筑格局就是一个正方形(同时那还是一个两层的建筑)。
此外,坎拉河将拉米法城一分两半,东城与西城交相呼应,同样形成了对称。这也是他们之前一直关注的一个细节。
……琴多突然明白了过来:“所以,‘十三幅画’,他们也需要准备两份。”
幽灵先生思考了一下,然后说:“事实上,我突然意识到,并不仅仅是建筑上的对称,就连‘死亡’或者这种‘绘画’本身,也是对称的。
“兰斯洛特剧院本身也发生过一场凶杀案;地上城市每天每夜都有人死去,如果那指向的是商业的力量,那么商业贸易当然也是每天都在进行。
“而厄斯金街1号,那里曾经是埃比尼泽·康斯特与其他贵族的聚会地点,阴影信徒对那里发生过什么再清楚不过,我怀疑这里也和前面两个地点差不多。
“……所以,当然,他们需要‘两组画作’,来完成他们最终的目标。”
当他头一回了解到“阴影”的本质的时候,就是在骰子那儿。骰子说“阴影”是文明之外。
……文明与文明之外。
换言之,“阴影”从一开始就是需要与某物对立,才可以存在的概念的神明。
祂自身象征着什么并不那么重要,重要是祂与某物对立。与“文明”相反、相对的任何所有,都可以归结到“阴影”身上,如同有白天必定就有黑夜一样。
文明始终在变动之中,所以“阴影”也始终在变化之中。
……从某种角度来说,幽灵先生始终以为“阴影”想要成为费希尔世界的神明的做法,是自断臂膀的一种选择。
但也或许,对于“阴影”来说,想要得到“命运”、想要成为更高层次的神明,就是祂从始至终的追求,所以为此付出一切代价——包括祂自己——都必须要实现。
他很钦佩“阴影”的决绝,但也因此,他无论如何不能让“阴影”达成所愿。他必须欺骗这位神明。
琴多点了点头,明白了幽灵先生的意思。
不过琴多也很快意识到了问题,他说:“埃米尔说他临摹了十三幅画,而那幅被您替换的画作,本质上是梦境的力量,但似乎被阴影信徒认为是指向了露思米的力量?
“那就意味着这十三幅画并不与那十三位旧神一一对应。而且,难道翠斯利的画作也已经完成了吗?”
他们一直认为阴影信徒并没有完成佩索纳里和翠斯利的力量的画作。
“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或许是肯定的。但是第二个问题……很难说。”幽灵先生无奈地说,“十四年前他们复现了翠斯利的力量,那间接造成了如今无烬之地的一些混乱。
“但是,这是否就指向了翠斯利的画作……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而且……”
说到这里,幽灵先生下意识停顿了一下。他的目光望向了窗外,塔乌墓场中,无数灰白色的灵魂仍旧在飘飘荡荡。
“怎么了?”琴多疑惑地问。
“……福雷斯特之前说,在古老部族的传说中,翠斯利真正象征了人类文明的起点,也就是,自然。”幽灵先生低声说,“因此,才会诞生‘河祭’这样的行为。”
“所以他们想把翠斯利留到最后?”
“阴影信徒未来的行动,或许就是翠斯利的力量的画作——发生在拉米法城的惨剧。”幽灵先生说,“用人类文明的末日,来描绘人类文明的起源。”
他想,末日与起源,他会在虚构领域十分喜欢这个概念。但是,在现实中,他就不是很乐意见到这样的画面了。
翠斯利被认为是人类文明的母亲,但是,祂却与人类渐行渐远。由翠斯利的力量而出现变异的那些人类,无一例外都对族群中的其他人怀有着深刻的、不可理喻的仇恨与抗拒。
……或许会有许多人认为,这是来自自然的报复。或许会有一些人认为,翠斯利可能宁愿这个文明从未诞生。
但是,人们从未问过这个文明本身。
他们栖身于此,所以,难以望见这个文明的全貌。他们从未知晓安缇纳姆·费希尔的想法,也从未了解那漫长过往的复杂真相。
那是残酷、血腥的屠戮与厮杀,那是温情、柔和的摇篮与安眠曲。
“……总是矛盾的。”幽灵先生说。
“什么?”琴多歪了歪头。
“什么。”幽灵先生用肯定的语气说,然后笑了笑,“所有的一切。”
琴多有点怀疑地望了望他,像是欲言又止,怀疑他究竟想到了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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