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多也点了点头,他说:“我会首先完善福利瓯海的海图。”
墓场中,独木船的地图上已经展现出那些未探索区域;但是,那份地图可不像是现实中的地图一样信息完备,琴多仍旧需要亲自去一趟,才能确认那些海域与孤岛的具体情况。
琴多想了一会儿,又不禁叹了一口气:“看起来,接下来会十分忙碌。”
西列斯也点了点头,他又转而说:“并且,接下来我们可能就得分开了。”
琴多怔了一下,后知后觉地露出一种带着微妙危险的表情。他看起来恨不得把这个能力一脚踢开,但是他最后还是沮丧地承认,的确是这样。
既然琴多能够以更高的效率在福利瓯海上来回转移,那么西列斯就没必要陪他一起了,那反而还拖慢了琴多的速度。
普拉亚家族这边可以派艘船,或者一个船队,跟随着琴多转移,并且提前在未探明区域外面准备好一艘船只,等待着琴多过去。这样的团队模式就足以在短期内解决海图的问题。
“人偶会陪着你。”西列斯安慰他说。
“但是那可不是您。”琴多十分认真地说,“不过……我明白。正事重要——虽然我已经开始舍不得离开了。”
西列斯安慰地碰了碰他的脸颊。
他转而说:“所以,接下来我就得坐火车前往无烬之地。”他思考了一下,“等会儿去买张火车票,或许明天出发……差不多正好能与阿方索汇合。
“这段路途上,或许我可以让人偶将拉米法城那边的一部分文档带过来,在火车上处理一下。”
“那我也明天出发。”琴多说,“尽快搞定这事儿,就能尽快与您汇合。”
西列斯莞尔。
决定了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安排,他们也吃完了早餐,开始了这一天的事务。
买火车票的事情就交给了普拉亚家族。琴多特地嘱咐,让他们买下一个车厢的所有车票,而并不只是一张票,免得同车厢的旅客被鬼鬼祟祟的人偶和突然出现的物品吓一跳。
……当然,这也带着点琴多的私心。他不希望他心爱的神明旅途被打扰。
之后,琴多就得去安排明天出海完善海图的事情,包括路线、船队的安排等等。而西列斯则去见了福斯特·朗希与亚尔佩特·弗朗西斯科。
这些人此时被暂时关押在普拉亚家族的秘密房屋。朗希家族那边还没有什么动静,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这边的情况,还是暂时按兵不动。
看守人跟西列斯说了过去一段时间的情况。
福斯特·朗希正在绝食。他并非不吃东西,而是吃下任何东西之后都会立刻吐掉,好似某种他自身无法控制的本能。
亚尔佩特的情况反而好了不少。他的断手已经被接上了,是昨天傍晚进行的手术。似乎在断手被接上之后,他的精神状态也恢复了许多,除却有些神经质之外,整个人反而没有之前那种极端的疯狂。
除却这两个人,另外还有几名水手。两名水手似乎本来就不怀好意,如今他们也仍旧保持着沉默。另外的水手则是水晶号的船员,似乎因为孤岛的经历而失去了理智,不过如今正在恢复之中。
不出意外的话,水晶号的船员可能会在短时间之内恢复正常,然后离开这里。但是另外几个人就不好说了。
西列斯默然听着,既感到不出所料,又感到一阵叹息。
他先去见了亚尔佩特。看守人原本想给他安排一个翻译,但是西列斯摇了摇头,认为不必多此一举。
最关键的是,现在亚尔佩特的精神状态还不够稳定,西列斯见到他也就见了,但其他人万一出了什么意外,那就得不偿失了。
因此,最后西列斯是独自一人走进关押着亚尔佩特的房间里的。
这是一栋远离海岸线的房屋。在金斯莱,这就意味着这栋房屋相当昏暗、沉闷,不通风。这是米德尔顿的人们通常避免购买的房子,但是此刻却关押着不为人知的旧神追随者。
小小的房间里,摆放着床、桌椅、柜子等旧家具。窗户紧紧关着,光线昏暗,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丝血腥与酒精的味道。那是昨天晚上的手术的残留物。
亚尔佩特仰面躺在床上,面无表情,目光呆滞。那张床位于房间的角落,而亚尔佩特也缩在床的角落。
这张床原本是放在房间中央靠墙的位置,但是亚尔佩特走进来之后,却尖叫着怎么也不愿意睡在房间的中央,怎么都要睡在角落。于是,他们就不得不将床搬到角落里。
西列斯走进房间之后,并没有冒险靠近亚尔佩特。他的目光瞥过亚尔佩特手腕上的厚重绷带。
考虑到这个世界的神奇力量,其伤口的快速恢复也并不令人感到意外。不过,那只手如今却如同雕塑一样,冰冷而僵硬。尽管仍旧是原装的,但毕竟也已经与熟悉的身体脱离了好长一阵。
西列斯不禁想到,不知道亚尔佩特的灵魂是否会有这种感觉。
“……上午好。”最后是西列斯首先开口,用米德尔顿语说。
亚尔佩特动了动,但是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隔了片刻,他才说:“我听说,是您救了我。”
他的声音沙哑、沉闷,带着一种苦涩的意味。看起来,他的确是慢慢从那种疯狂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了。
“可以这么说。”西列斯说,“如果你乐意的话,我想了解一下你这一次出海的经历。关于……你和福斯特的一些经历。”
亚尔佩特的目光仍旧呆滞地凝望着天花板,好像这陈旧的、腐朽的天花板上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会是什么?西列斯不经意间想。墙壁上的……蜘蛛?
他为这个想法怔了一下。
而亚尔佩特也恰巧在这个时候说:“当然……可以。我很乐意。只不过,我不知道从何说起。”他说,“我几乎……几乎以为,我会那么幸福地死去。”
“幸福”。这个词让西列斯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亚尔佩特继续说着:“一开始,我以为这只是一趟普普通通的旅游。在学校里,我是那个不被人关注的透明人。我鼓足了勇气才申请加入福斯特的这趟旅行。
“……我与福斯特,我们算是朋友吗?或许算。但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我自己就感到,或许我只是借助了福斯特的……金钱。但是我如此想要前往福利瓯海,我向往福利瓯海。我是个米德尔顿人。
“当福斯特问我,我为什么要前往福利瓯海的时候,我也就只是这么跟他说的。我说我‘向往’。福斯特就是因为我的这种说法才同意我的加入。
“但当时,我还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露出那种……奇怪的表情。就好像我不应该参与这趟旅程一样。是的,他是对的,我不应该参与。我只是……我只是没想到,一切会变成这样。
“我是怯懦、胆小、无知、愚蠢的人。愚蠢透顶。”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声音变得沙哑而颤抖。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但他整个人一动不动,像是这趟旅程彻底摧毁了他。
他继续说:“我曾经跟您说过……我记得,我应该跟您说过。当时福斯特看起来十分怪异,就好像忙碌于旅程之外的某些东西。
“那个时候我们也感到不安,我们也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对劲起来。但是,我们没能在那个时候及时退出。
“而在这之后,那三个人及时退出了,我却没有。我不敢……我不舍得放弃这一次的机会。您可能会奇怪,我看起来也并不是穷到不能出海,而即便我真的没钱,我也可以成为一名水手。
“但是……但是情况是,我感到恐惧。我一边向往福利瓯海,一边又感到恐惧。您知道这种感觉吗,您能体会吗?那居于我们身边的庞然大物……”
西列斯说:“旧神。”
“……是的,旧神。”亚尔佩特近乎迷茫地说,“但是,在米德尔顿,我们又很少提及阿莫伊斯。好像祂的时代的确已经过去了。但是,我们又在恐惧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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