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只是这么长时间的,比如说,雾中纪的这四百年的平静,也并不能代表什么。况且,在骰子口中,“阴影”也正逐渐失去耐心。
因此,当安缇纳姆让骰子出发的时候,祂的目光已经穿透了这几百几千年的历史的迷雾,望见了费希尔文明的最终结局。
而那个结局是祂难以接受的。
所以祂抱有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心态,宁愿让地球——让这个世界的最初,成为费希尔世界的终末。
但是,骰子却成功了;它不仅仅是找到了一个帮手,而且是找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足够优秀的帮手。或许安缇纳姆也没想到西列斯能做到这个地步。
直到他们此刻坐下来,在这儿谈论着世界的秘密的时刻,安缇纳姆终于下定了决心,祂认为是时候让西列斯掌握全部的力量了。
祂认为,可以将这一切交给西列斯去处理了。
但是西列斯的想法却是,那么安缇纳姆呢?
祂就这么平静地功成身退,接受自己命运的终结吗?
此外,如果不是西列斯——不是贺嘉音,那么安缇纳姆又会如何选择呢?祂必定存在着一个预案,一个不需要将事情全权交给西列斯,也能够达成目的的方案。
既然如此,为什么现在安缇纳姆决定将力量——将祂的双眼——全部交给西列斯?
这种近乎无私的做法,真的属于一位神明吗?
西列斯静默地凝望着安缇纳姆,知道这位神明仍旧有未曾言明的事情。
安缇纳姆迟疑了一下,然后说:“另外,你需要成为神明。”祂顿了一下,补充说,“不仅仅是为了对抗‘阴影’,而是为了让你活下去——西列斯,为了让你自己,活下去。”
西列斯不由得怔了一下,这是一个出乎他意料的答案。
安缇纳姆接着说:“骰子从地球带走了你的灵魂。在地球的其他人眼里,你就像是成为了……植物人,地球的说法应该是这样?
“我知道你肯定想要回到地球,那是你的故乡。
“好消息是,地球与费希尔世界的时间流速是不一样的,地球比我们慢。你在费希尔世界待上三年,说不定地球才过去三天。这是个好消息。
“但是,坏消息是,你现在仍旧危机重重。同时,并不是说你在费希尔世界死去之后,你就能回到地球。如果你在费希尔世界死了,那就是死了。
“你得拥有足够的力量,才能回到你的故乡。而这件事情……我得说,西列斯,我很抱歉,终究是我与费希尔世界将你卷入了这场无妄之灾。
“这份力量算是我的一些补偿。另外,这份力量也可以帮助到你,免得你死在费希尔世界。”
祂的目光有些忧虑地望着西列斯。
西列斯还算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消息,他便说:“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有什么因素会造成我的死亡?”
安缇纳姆像是沉默了片刻。在这一刻,祂或许终于有了一种,刚刚西列斯面对祂轻轻巧巧说出的“死亡”这两个字时候的感觉。
祂低低地叹了一口气:“现在‘阴影’的确没有注意到你,但是未来却不一定。随着我的衰弱,你的特殊之处可能会逐渐暴露出来,你得在此之前,拥有自保的能力。
“一个问题就是,一旦‘阴影’注意到你,祂就会知道,命运的力量被你掌握。而这个世界上还没有真正可以正面对抗‘阴影’的神明。”
西列斯迟疑了一下,然后问:“阿莫伊斯?”
“祂的亡魂只是困住了‘阴影’,而非杀死,或者打败。”安缇纳姆低声说。
西列斯默然。
“所以你需要成为神明。但是,‘成为神明’,这又是另外一个难题。”安缇纳姆说,“西列斯·诺埃尔这个身份,是我借助阿卡玛拉的力量创造出来的。这事儿你可能从骰子那儿听说了。
“换言之,这个身份是神明力量的造物。你以这个身份意图掌握神明力量,是跨越了层级。这容易造成一些麻烦……以三要素来审视你自己的话,你的‘存在’是有问题的、是虚无的。
“所以,需要其他的东西来补足你的神位的空缺,而时光的力量就可以做到这一点,回头我来说这事儿。总之,只有这样,你才能够安全地掌握命运的力量。
“但话又说回来,只成为命运的神明,本来就是不够的,必须有其他的什么来混淆‘阴影’的认知、来隐藏命运这份危险的力量。”
安缇纳姆的说法让西列斯脑中隐隐闪过一丝灵感,不过他未能在这个时候捕捉到。他不禁皱了皱眉。
安缇纳姆说:“时光是最好的选择。祂会认为你成为了我的继任者。”
西列斯斟酌了一下,便说:“阿卡玛拉呢?”
“当然也可以。”安缇纳姆柔和地回答,“但是,我总得将我的力量交给一个人。而你就是那个合适的人选。”
“……那么,您呢?”
当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西列斯的心中想到了许多事情。
老实讲,安缇纳姆的说法是对的。对于西列斯——地球人贺嘉音——来说,发生在费希尔世界的一切,以及他的穿越,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无妄之灾。
他本没有必要来到这里,本不需要踏上这条危险而荆棘丛生的道路,本不应该面对地球的身体成为植物人的危险局面。是安缇纳姆造成了这一切。
所以,当然了,从这个角度来说,安缇纳姆也理应提供一些……“保障”。
不过,如果世界上的任何问题都能如此刻板地、冷酷地、僵硬地切割出你的我的他的,那么世界上也就不会出现这么多复杂难解的问题。
说到底,西列斯也没法对于费希尔世界的悲剧无动于衷。他终究已经成为了费希尔世界的一员,在这儿拥有了事业、爱情、朋友、力量,甚至于家人。
所以他没法拒绝安缇纳姆和骰子的请求,没法拒绝拯救世界这个责任。
而当他已经拥有这份决心的时候,安缇纳姆却好像退缩了。这本来应该是他最为坚定的帮手,但是事到临头,安缇纳姆却似乎要甩手不干了。
祂似乎打算把所有事情都推给西列斯——虽然祂的确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好了,甚至于交付了祂自己所有的力量——自顾自去沉溺、去死亡。
……西列斯能理解祂疲惫的、倦怠的、自我厌弃的心态,但是,这令西列斯感到了些许的叹息。
从刚刚安缇纳姆对于玻璃罩的解释来说,显然,历史无时无刻不在融入祂的力量;祂从未真正与这个世界的文明分割开来,祂仍旧是费希尔文明。
只要费希尔文明存在一瞬,只要祂仍旧是安缇纳姆·费希尔,那么祂就很难死去。
祂对西列斯说祂将要死去,是因为,祂认为自己将要死去——在这一刻,西列斯终于明确地意识到这一点。
安缇纳姆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这个问题。祂的目光望向了玻璃罩,最后,祂说:“我知道你的意思,西列斯。但是,我很难做到遗忘过去的一切——我的错误、我的愚蠢。
“应该说,我本就不可能遗忘过去的一切。”
西列斯静默地望着祂。
“……你不希望我死去吗?”安缇纳姆说。
“并不希望,母亲。”西列斯说,“这只是您的自我惩罚。但我不认为,您需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安缇纳姆叹息了一声。在这一刻,温和与冷酷的表情在祂的面孔上交织着。
“你是个温柔的孩子,西列斯。”安缇纳姆语气轻柔地说,“而温柔这个词,本该与神明绝缘。但也或许,正是因为你性格如此,所以你才能走到这一步。
“我不应该以自己的角度来评价你,毕竟我是一位失败的神明。”
祂想了想,又补充说:“也是一位失败的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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