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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途(85)

作者:四面风 时间:2022-10-03 10:17:08 标签:治愈

  盛席扉忽然揽住他的头,让他把脸藏到自己肩膀里。他身上湿乎乎的,假装没发现秋辞流了眼泪。

 

第81章 十指紧扣

  盛席扉感觉秋辞偷偷地用自己衣服擦眼泪,怕衣服上有汗和土不干净,忙从兜里摸出一小包纸巾。

  秋辞接过纸巾,有些难为情似的笑了。盛席扉觉得他既是在笑自己的眼泪,也是笑这包被挤得皱巴巴的纸巾,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

  秋辞擦擦眼泪,又擦擦鼻涕,擦半天擦不干净,好像眼泪都从鼻子里流出来了。他往旁边偷瞟了一眼,见盛席扉识趣地有意把头扭开,就用力擤了一下,终于通畅了。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我给你扔了?”

  两人同时想起在医院门口那次,又都笑了。

  盛席扉光着脚去找垃圾桶,每走一步就露出黑乎乎的脚底。秋辞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心,一样黑。

  盛席扉扔完纸团回来,见秋辞正使劲躬着腰看着地面。

  “看什么呢?”

  秋辞指着地上:“蚂蚁。”

  一只小黑蚂蚁,在原地绕着圈子。

  “它是不是迷路了?大晚上的还不回家……它是不是找不到家了。”秋辞说。

  “蚂蚁晚上也出来活动吧?”盛席扉问。

  “是吗?”秋辞不知道。

  “是吧,我晚上被蚂蚁咬过好几次。”盛席扉见秋辞露出惊讶又好奇的表情,就给他讲自己小时候在夏天夜里跟着父亲去捉知了猴,“一晚上能捉好几十只,放冰箱里,第二天我爸给我炸着吃,可香了!”

  秋辞露出觉得有点儿恶心的表情,盛席扉就哈哈大笑,更带劲地给秋辞讲炸知了猴的口感。

  秋辞又好奇又忍耐地听完,撇撇嘴,“人家知了的幼虫在地底下待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爬出来想有个交配的机会,都让你给破坏了。”

  盛席扉又忍不住大笑,问他:“你见过知了猴变身的过程吗?”

  “变身?”秋辞也笑出声,肩膀直颤。

  “那该怎么说?”

  “蜕皮?”

  盛席扉笑着附和,“对对对!我有时候逮了知了猴不想吃了,就放窗帘上,边写作业边盯着它,有时候就能赶上它蜕皮,特别快,可能也就半小时后吧,它外面那层硬壳从背上裂开一条缝,越裂越大,知了就从里面慢慢地出来。一开始是背,然后是脑袋,还有两只小翅膀,软的,皱巴巴的,比我纸巾还皱巴——前半截身子出来以后,就是屁股和几条腿儿,往外出来的过程中,翅膀也慢慢展开,变硬,变结实。最有意思的是知了的颜色,一开始是白的,看起来又软又嫩,然后逐渐加一点儿绿,然后是蓝,最后越来越深,看颜色就觉得它身体表面越来越结实,最后整个变成黑溜溜的,就是我们平时看见的知了的颜色。我小时候觉得黑色太丑了,就想在它变色变一半的时候把它从壳里拿出来,看看是不是就能停在绿色或者蓝色的阶段,那就好看了。”

  秋辞一直入迷地听着,这时插嘴说:“不能打扰它,可能会死。”

  盛席扉惊讶地挑眉,“你怎么知道!我爸也这么和我说的,所以我一直都没有试验过,到现在都不知道要是打断它蜕皮的过程会怎么样。”

  秋辞笑着说:“你别老想着弄人家,人家好好一只昆虫被你逮了,已经够可怜了。”

  盛席扉憨厚地笑着应了一声,又说:“我没弄它,它蜕完皮我就给它放生了。”顿了顿,又补充:“虽说蝉是害虫。”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秋辞面前话总说不完。

  他觉得秋辞也是一样。

  他们从渐渐消失的蝉鸣说到渐渐消失的故土,说起记忆中的家乡已经完全变了样。盛席扉自己难以捋清的愁绪被秋辞帮忙捋出来,他不好意思在人前显露的感性借秋辞的口说出来,“面对故土,有种不断丢失什么东西的感觉;去了北京,又感觉是自己被遗落了。”他在来的路上说的那些认不出的街道和拔地而起的高楼被秋辞从另一个方向打开,更深地走进去:“也许人的一生都要不停地往回看,总想找到也许根本就不存在的归属感,或者叫归宿感。我想,说故土,不如说是故人;说故人,不如说是曾经的自己。‘故’这个字本身就带着失去的含义,充满伤感,可也是因为失去了,才让人觉得温暖。”

  盛席扉忽然意识到,自己认识的所有人里,没有人比秋辞在这个话题上更有发言权。

  他继而更进一步地意识到,秋辞的父母对秋辞太不公平。

  他知道秋辞有多看重自己的母亲。秋辞是因为担忧自己母亲而坐在这里,等待他的却只有一张酒店的床。他一直没法理解,秋辞的父母是怎么和他开的口?他们各有一个家,却竟然没法给秋辞在他长大的城市留一张床。

  他看到一个完全失衡的天平,秋辞就以现在这个姿势坐在天平的一端,压到底,望着高高翘起的另一边。这时他忽然起了自怜之意,心想自己和秋辞的天平是不是也是严重失衡了?但他马上意识到这种计较可怕,忙抛到一边。

  夏夜里起了一缕风,吹得人浑身凉爽。

  “光着脚什么感觉?”盛席扉看到秋辞的光脚,问。

  秋辞想了半天,憋出一句:“和穿着鞋不一样。”

  盛席扉哈哈大笑,让他以后多和自己打球。

  秋辞却产生疑问:“你最近怎么都不打球了呢?他们约你你都不去。”

  盛席扉的笑容一下子卡住了,脸上显出极大的尴尬。

  秋辞更想知道了,追问:“怎么了?”

  就像他刚才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盛席扉也是半晌才艰难地蹦出两个字:“怕累。”

  秋辞疑惑地看着他,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两人面面相觑。

  盛席扉终于鼓足勇气,却回答得异常迂回:“白天毕竟还得工作,又不是运动员,身体累点儿也没事儿,我们得保持专注力,脑力劳动其实更耗精力,而且我还跑步呢,运动量已经够了,不能超支……”

  他只提白天,不说晚上,秋辞听得迷迷糊糊,直到看见他脸上尴尬到极点的表情,忽的恍然大悟,脸上猝不及防地涨红了,“啊”了一声。

  盛席扉尴尬的表情和颠三倒四的毛病都传给他了,秋辞手忙脚乱地解释:“我没想到这个……我以为……因为我现在,我每天都睡得挺好,比之前还有精神,我就没想到……嗯。”

  盛席扉亦是满脸通红,他比秋辞容易脸红,耳朵和脖子都红透了,附和了一声:“嗯。”

  两人都尴尬地看着地上,过了一会儿,秋辞先没忍住,嘴里漏了气,然后两人就都嗤嗤地笑起来。

  秋辞又看见那只蚂蚁,“它又回来了,肯定是迷路了。”他抬起脚等着,小小的黑蚂蚁从他脚底下匆匆地爬过去,继续忙着找路。秋辞一直目送它爬远,回头问盛席扉,“你说,人和工蚁有什么区别?”

  “首先,蚂蚁是昆虫,人是——”

  “人是灵长目哺乳动物。”秋辞抢着说完,又笑着说他:“你真烦人。”他是认真发问的。

  盛席扉呵呵笑着,他知道秋辞在说什么,“工蚁肯定有归属感。”

  “这么肯定?”

  “肯定,不然它们就要造反了,或者偷懒。”

  秋辞把头靠在膝盖上,脸朝着他那边,“你能从工作中获得归属感吗?”

  盛席扉仔细想了想,“能。”

  “那真好。”秋辞羡慕地说。

  “但是有时候也会……”他做了个手势,却又说不出下文。

  “迷茫?不确信?未知感?”

  “对。”

  “但是你能带着怀疑走下去,你能不受它们影响。”

  盛席扉又笑了,包含了欣慰和自信,“是吗?”

  秋辞也笑了,包含了欣赏和佩服,点头,“是。”

  “听说你很计较之前那次创业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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