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岁岁,圣诞节没什么事的话,回来一趟吧。」
「妈妈:妹妹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了。」
嘴角的弧度当即冷了下来,燕岁有一瞬间几乎想把手机丢进路边的积水潭里。
妹妹今年9岁,燕岁离家10年,他们只见过一次,是9年前,燕岁妈妈这把年纪还是给许老爷子拼了个孩子。
许老爷子老来得女,宠爱非常,直接把母女送去洛杉矶。妹妹出生就是美籍,成年之后她的账户就是许老爷子的海外资产。
许老爷子的女人,许卿耀动不得,许老爷子的闺女,许卿耀也动不得。
那就剩下燕岁了。
燕岁站在路边,一手抱花,一手打字。
「Sui:没空。」
他真不是非要他妈妈孤苦一生,也不是不准他妈妈去当豪门阔太。
为什么偏偏要做第三者。
为什么偏偏要伤害那样一个温柔的女人。
燕岁深吸了一口气,又一次告诉自己,是许老爷子的问题,是男人管不住自己的脑子、上半身、下半身、全身。
「妈妈:燕岁,这么多年了,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燕岁关机,继续走。
是的,在妈妈看来,自己在“闹”。
从前他会解释,会歇斯底里,会发小作文。
现在只是关机。
感谢这个悲凉的年代,手机一关网线一拔。谁也找不到谁。
又关机了。
景燃叹气,看着手里那副没有镜片的眼镜……算了,发条微信吧,这样开机了就能看到。
景燃对着眼镜拍了张照片,发过去,跟上一句话:我留在酒店大堂了,你抽时间拿一下。
-
赫尔里画廊的主人,奥蕾莉亚·赫尔里。虽然已育有一子,但此时站在自己画廊门口,居然等出了待嫁新娘的模样——
“那可是Amulet!”奥蕾莉亚对儿子说,“多么优秀的画家!”
站在奥蕾莉亚身旁的男生看上去二十岁出头的样子,眉宇间有些亚裔的特点,一头金毛,“嘁,人造画家,营销出来的而已,他把自己搞得那么神秘,本人敢来吗?”
燕岁知道赫尔里是一位“赫尔里女士”,于是换了一只手拎颜料箱,径直走到女士身前,“您好,赫尔里女士,我是Amulet,抱歉让您久等了。”
本人!?
金毛少年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赫尔里女士和燕岁握手,“欢迎,我们准备了甜品和咖啡,里面请吧。”
由于赫尔里女士旁边还站了个金毛小伙,燕岁不知他怎么称呼,于是只是伸出手说:“你好,Amulet。”
因为事先在邮件里已经告知赫尔里女士,他希望和尽量更少、更能够保守秘密的人在画廊接触,而赫尔里女士也承诺,绝对会尽自己的努力保护他。
加之法国人更愿意关上门来保持自己的神秘感,且这是个小画廊,如果真的曝出了Amulet的长相,那么赫尔里画廊在今后也不会有画家愿意来合作。
“这位是我的儿子。”赫尔里女士向他介绍,“格兰·赫尔里。”
格兰停顿了片刻,不知是陡然见到Amulet本人,还是因为将燕岁的样貌和Amulet重合之后,发现居然是绝妙的和谐。
总之他晾着燕岁伸过来的手,晾了恐怕有三秒多,还是赫尔里女士推了推他胳膊,他才赶紧握住。
“你好,格兰。”
燕岁只握了一下,礼貌地微笑,然后松开他。
格兰似乎还没缓过来,直到三个人都进了画廊,穿过大厅,燕岁和赫尔里女士走在前面,忽然回头。
问他,“格兰,可以借用你的画室吗?我在巴黎的住处不方便画画。”
“当然。”格兰立刻回答。
“谢谢。”燕岁说。
画廊只有一间画室,就是格兰的。赫尔里女士说,她丈夫去世之后,她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等她终于重新振作起来时,才反应过来,赫尔里画廊已经萧条成这样。
“这两年来,全靠格兰画一些定制画,以及他自己其实并不喜欢的人物画像,来维持画廊的开销。”赫尔里女士替他打开画室的门,“画室就是这里了,Amulet。”
燕岁回过头,看向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格兰,“原来是这样,你很了不起,再次谢谢你的画室。”
格兰脸一红,立刻偏过头去,“喔,没、没什么。”
最理想的画室就是这样,光秃秃的四面墙。
一个靠墙的置物架,采光很好的窗户,以及完全不透光的窗帘。这样方便画家随时观察画作在人造光和自然光下的状态,一些椅子、凳子,画架们和水桶们。
不需要精致的装修和漂亮的墙纸,因为它们终究被甩上各色颜料。
燕岁走进来,放下画箱和画袋,面向赫尔里女士,“那么就从今天开始了。”
燕岁会在这里画两张油画挂在画廊卖,收入与画廊分成。Amulet在业内虽然不是名家大师那种级别,但无论如何也是能够进入拍卖会的,所以来到赫尔里画廊,一来巧合,他恰好这段时间会在巴黎停留,二来,他想呆在无人打扰的画室里。
保持关机,保持封闭。
画室的门关上后,赫尔里女士有些为难,因为她原打算让燕岁吃些甜点再开始工作。
格兰摇摇头示意母亲不要去打扰他,就这样一直到暮色四合。
从上午十点到晚上七点,那道门足足关了9个小时。画室里有一个饮水机和卫生间,也就说明燕岁在里面只有最基础的水分摄入。
于是格兰敲了敲门。
燕岁打开门的第一句话是,“抱歉,我忘记时间了,你们要打烊了吧?我收拾一下,很快。”
说完,格兰举起手里的三明治,笑笑,“我是来问,你饿吗?”
燕岁和格兰坐在画架前面,因为要画画,燕岁早上就没戴手表,手机又是关着的,完全意识不到时间。
他还是把手机打开了,关机近10小时,想来他妈妈也不至于如此契而不舍。
嗡嗡嗡。
「好心人:[图片] 我留在酒店大堂了,你抽时间拿一下。」
燕岁停止咀嚼的动作,左半边脸鼓着,望着手机屏幕的表情有些呆滞。
他又要走了吗?
这么匆忙?
格兰坐在小板凳上,见他申请凝滞,“怎么了吗?”
“没事,一个朋友,他……我,错过了他的消息。”燕岁说。
说着赶紧回复这条消息。
于是景燃那边——
「小画家:你已经走了吗?」
总不能因为同一个人错过两次飞机吧……
景燃看看手机,再抬头看看登机口外的停机坪。
有钱也不是这么烧的吧。
是这么烧吗?第一次挥霍没什么经验。
「小画家: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第二条消息。
景燃微微有些动容,“再见”这两个字有些刺眼,人们分别时说“再见”,有些是真的会再见,但有些不会。
机场播报又一次提醒旅客们登机,景燃捏着自己的登机牌,犹豫再三。
「好心人:下次可以不要这么甜吗,可以甜,但别把我齁死。」
燕岁噗嗤一笑,回复他。
「嗯,下次一定甜得恰到好处。」
「好心人:对了,幸运饼干。」
「好心人:[图片]」
照片是一张字条躺在景燃的掌心。
Somebody has to win,so why not be me。
总有人要赢,那么为什么不是我。是科比在一次采访中的原话。
景燃的手有很明显的茧,即使是透过照片在看,但燕岁依然觉得这层茧很适合他。而燕岁不知道为什么,幸运饼干的字条在景燃的掌心,有种无声呐喊的凄婉感觉。
他盯着这张照片良久,久到旁边格兰已经吃完了他自己的三明治,然后从角落里拿来一个画架,支起来。
格兰说:“Amulet,你介意有人和你共用画室吗?我明天要赶一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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